徐晃走出长途汽车站时,是上午十点钟。沧海市的夏季,每天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升温,下午两点左右最热,等到五六点钟时就凉爽了。
当然,沧海是著名的沿海旅游城市,即使是最热的日子,最热的午后,海风也是凉丝丝的,带着淡淡的咸腥味,不会让人觉得燥热。
车站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上画了斑马线,一坨行人正在等绿灯。徐晃迈着大步走过去,离着别人略远些,做气定神闲状。
其实,徐晃的自我感觉还好。西装是簇新的,运动鞋也是簇新的,连肩上抗的编织袋都是簇新的。嗯,不要比别人好,也不要比别人孬,和别人差不多才是王道。
绿灯亮了,行人如潮水般涌进斑马线,徐晃连忙跟上。刚下马路牙子,徐晃却隐约地听到了叫痛的声音。
“唉哟,唉哟!”
徐晃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瘦弱的老太太斜躺在斑马线上。行人都小心又快速地绕了过去,就像躲避地雷。
老太太脸色青白,嘴唇颤抖,直吸冷气,看样子是伤得不轻。徐晃迟疑了一下,还是凑到了老太太跟前。不过呢,没等伸手去扶,徐晃就听见一声炸响,“你把我撞坏了!”
这是逮着撞人的家伙了?徐晃心下一喜,接着却是大惊,她抓着我的裤管子干嘛?
“没长眼啊你!”老太太语气愤然,两只手紧抓着徐晃不放。
看这老太太衣着破旧,身体羸弱,刮阵小风都能倒的样子。徐晃也不敢使劲挣脱,只好放下编织袋,蹲下身子,堆了一脸的笑,“大娘,你伤哪儿了?”
“谁是你大娘!唉哟,我的腿哦!”老太太的表情很不善,但答案还是给出了,并且分了一只手来捂着伤腿。
徐晃的裤管子被扯得更高,露出了白色的运动鞋。鞋里是一双黑脚,没穿袜子。
这时红灯亮了,斑马线上就剩下了徐晃和老太太。
没赶上这波的行人又退回了马路牙子。徐晃看过去时,行人都看向了别处。现如今这事儿吧,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再者说了,是非曲直关我鸟事?法院都判不明白。
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看着徐晃的腿毛。小女孩穿了一双粉色的短袜,袜筒呈花瓣状,只到脚踝处,然后就伸展到四周,簇拥着藕节一般的小腿。
“妈妈,那个老奶奶不好好走路哦!自己摔倒了,还往前爬了三步!”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
小女孩眼神很好使,算术也很棒,就是嘴里被塞进了一根棒棒糖。
那棒棒糖是她刚才吃了一半的,过马路前被妈妈收走了,小女孩心里还老大的不情愿。现在棒棒糖失而复得,嘴里很甜,小女孩也就忘了别的事情。
徐晃和老太太占了边道,第二三道上的车辆呼啸而过。马路牙子上的行人再次聚集,多数是漠不关心的,也有乐得看笑话的,还有摇头叹息人心不古的。
徐晃终于顿悟了。我这是摊上事儿了?我这是摊上大事了?
“大……姨,不是我撞得你啊!”徐晃蹲下身,笑得很诚恳,但关键问题要说清楚。
“谁是你大姨!不是你撞的,你干嘛扶我?”老太太坚决否认和徐晃的亲属关系。
而且,她说得好有道理,徐晃竟无言以对。我这倒霉催的!不过,这老太太好像也蛮可怜啊,不能就这么躺在马路上吧?徐晃心里多少有点不落忍。
“要不,我送你上医院?”徐晃再不敢胡乱认亲了,两只手互相搓着。口袋里就六百块钱,也不知道够不够。徐晃是个直性子,心里想着,手就跟上了,从屁兜里掏出钱来。
钱一出兜,更多的行人看向徐晃,就跟看二傻子一样。不过也就是摇摇头罢了,这种倒霉事儿摊在谁身上,都不知道咋整。
“唉,算我倒霉!算了,你把这些钱给我,我自己去看病,我不跟你计较!”老太太居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不肯让人倾家荡产。
“唉,好!”徐晃咬牙切齿地把钱递给老太太。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很沉重。
老太太抓着徐晃的裤管子不肯放,捂伤口的那只手挪出来接钱,青筋爆出,很有力道。徐晃一张一张地递,老太太就一张一张地接。
绿灯又亮了,行人再次涌过马路。这回那小女孩是被妈妈抱着过马路的,边吃棒棒糖边看着徐晃,满是好奇。圆圆脸,大眼睛,含着棒棒糖,小模样要多萌有多萌。徐晃朝着小女孩咧嘴一笑。
小女孩果然收到了徐晃的善意,脑袋猛地往后一仰,又很快把脸埋进了妈妈怀里。也不知道小女孩的心里阴影面积是多少。
徐晃的心理阴影面积也不小,这城里人怪的,尊老不行,爱幼也不行。徐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老太太却是等得不耐烦了,恶声恶气地催促,“快点!”
好吧,徐晃揉了揉脸,把最后一张大票递到了老太太手上。就在这一瞬间,马路牙子上传来了“咔嚓”一声。
“老乡,不要给她钱!她是专业碰瓷的,我帮你作证!”
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从人群后面闪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大屏幕手机,大义凛然地站到了徐晃身边,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可是,她的腿摔断了……”徐晃搔了搔头发,下车时还不太乱的吧?
徐晃蹲在地上,视角受限,只看到一双用料很省的白色凉鞋。凉鞋里面,每一个脚趾头都是珠圆玉润。呃,这姑娘也穿白鞋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