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后在此处设宴款待众夫人贵女,梅园的宫人们自是悉心准备,力求面面俱到,是以这两处亭子四面早已搭上厚重的帘子,自顶至底将亭子遮得严严实实,挡去四面寒意,而亭中四角则各放着一鎏金瑞兽纹朝冠耳三足铜炉,其中的银丝炭无声烧得通红,将亭子烘得暖意融融。
一众人到了亭前,武玉嫣正欲带着众人往左边的亭子走,便听随行的宫人提醒道:“郡主,安昌郡主和镇国公府的二姑娘、武北侯府的大姑娘正在里面呢。”
安昌郡主?武玉嫣略微蹙眉,淡淡看向那宫人。
那宫人心知这位郡主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自不会费心记旁人的事,便低声道:“安昌郡主便是前些日子刚回长安的镇国公府四姑娘。”
这么一说武玉嫣便迅速记起这么一号人。
要说武玉嫣本对苏妍并不在意,这么一个流落在外十六年,未曾受过世家贵族教导的不知从哪来的人,即便是有着镇国公府嫡女的出身又能如何?在外沾染的粗俗习惯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掰正的,但平阳大长公主却是耳提面令,要她好生同这位国公府四姑娘相处,只因上头那三位都护着她,太后更是将她当心尖子疼。
思及此,武玉嫣眉尖紧蹙,虽说心里并未曾把苏妍当回事,但仍是朝着亭子走去。
候在亭外的宫人低声向亭内通报一声,“三位姑娘,广安郡主和几位姑娘来了。”
亭内,魏鸢和秦凌云对视一眼,齐齐撇嘴,心道这武玉嫣今天吃错药了不成?
正想着,前头的帘子已被挑起,武玉嫣带着乌泱泱一群人便进来了。
苏妍三人先前命人撤了亭内的石桌石凳,铺满氍毹,只在正中间摆了一张小几,三人跪坐在氍毹上喝茶吃点心,端的是轻松自在。
现下突然多了这么些人,她们自然不能再如方才一般,更别说这一张小几哪里够这十数人围坐。
宫人自是又是一番进出忙碌,撤下小几换上圆桌圆凳,虽说这一套桌椅只够八人同坐,却也比之前的小几要好多了。
再摆上点心茶水,宫人们便退下。
桌椅不够,便要有几人坐在美人靠上,虽说布置了松软的软垫和迎枕,却到底有些被排斥在外的意思,是以并没有几人愿意去坐美人靠。
魏鸢和秦凌云早就自顾自占了位子,恍若无人的喝茶,她二人不动,苏妍自不会动,如此一来,后来随着武玉嫣来的众人便按着家中的势力挑了座位,家中势力不够的那几位便只得憋闷的坐上了美人靠。
武玉嫣端起手边茶盏轻啜一口,眸中微亮,却并未说什么。
在她身侧的贵女则并未多想,直接将心理所想问出口:“这茶清香扑鼻却带着些花果的甘甜滋味,同我从前喝过的茶都不一样,却不知是什么茶?”
她的同伴本想说是她孤陋寡闻,一尝之下果真如她所说,便将到口的讥讽吞回腹中,略带好奇的看向那三人。
苏妍笑了笑,直言道:“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制的果茶,没有名字。”
听她此言,坐在美人靠上的赵萱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她意有所指道:“安昌郡主好有意趣,竟亲自动手制茶,我等……却是万万不能的。”
她话里暗藏的鄙夷,魏鸢和秦凌云几乎当即便变了脸色,赵萱说这话本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落苏妍的面子,讨好武玉嫣,却不想,这一回武玉嫣却并未站在她这一边,反倒是觑她一眼,眼中暗含不满。
熟料苏妍却并不恼,反而道:“我只是服侍姨婆之时一时兴起所得。”
她低头笑了笑,又道:“只是看着姨婆皇后娘娘都喜欢,又恰逢小宴,这才想着请众姐妹品一品罢了。”
短短几句话里暗含多层意思——
其一,这茶是太后和皇后喜欢的,赵萱贬了这茶便是打她二位的脸;其二,苏妍背后有太后撑腰。
此言一出,赵萱当即脸色一白,冷汗涔出,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蠢事。
又听苏妍扬声道:“罢了,既然这位姑娘不喜欢这果茶,便为她换上一盏吧。”
外面候着的宫人应了一声,不多时有一粉裳宫人低着头端着托盘进了亭子,却在路过魏蔷之时脚下一个趔趄,将手里的茶水尽数泼到了魏蔷身上。
魏蔷腾地起身,那宫人抢在她发怒前跪地求饶:“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魏蔷今日穿了件胭脂色袄裙,撒青长裙,茶水洒在上面洇开一片深色。
这么些金尊玉贵的姑娘在亭内坐着,梅园的宫人自不会怠慢,候在外面的宫人中便有一位掌事姑姑,听到动静忙不迭进来,瞪了那宫人一眼,道:“自去领罚!”
宫里的宫人魏蔷即便再生气都没有处置的权利,只能忍了心中的怒火。
“姑娘的衣衫湿了,冬日里当心受凉,不如先随奴婢去换身衣裳?”掌事姑姑小心道。
魏蔷自然随她去。
这一个小插曲并未有几人注意,在魏蔷走后,亭内依旧是维持着不咸不淡的氛围,直到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叫,随即便是一阵嘈杂。
亭内众人齐齐起身出了亭子去看,便见魏蔷衣衫不整的自偏殿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