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好像“噌”地一跃就到了头顶上,洒下来的阳光突然间就火辣辣起来。
这样的天气,就连蔡河上的船都停了,纷纷到岸边的大柳树下躲暑。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冷冷清清的,跟以前的繁华景象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这里的客栈货场好多都是属于三司的宅店务,见没有生意,主管便就让小厮上了门板,各自到阴凉地里歇息。夏天的时候,向来晚上的生意比白天的多,白天把精神养足了,到了晚上才不会误了做事。京城可不跟地方上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里的夜市有时候要到凌晨,晚上热闹着呢。
见上了门板,柳八娘也不再在门前闲坐,从小角门绕到了后面自己住的地方。
她是陕西路华州人氏,自小跟着一个走州过县的半瞎老头长大,靠着酒楼里唱小曲儿给客人听,讨些银钱维持生活。那个时节,她十三四岁年纪,怀抱铁琵琶,老头手持铁绰板,附近几个州县里也有些名气。
后来老头故去,柳八娘也没有钱买棺材,只好找个庙烧化了。那时她十八岁,举目无亲,就连故去的老头,至死她都不知道是自己的亲爹还是养父。从此以后,柳八娘便在华州的酒楼给人唱曲,一天一天地挨着日子。
前两年,有个在华州监酒税的宋大官人爱听她唱曲,一来二去,便就把她纳了为姬妾,算是有了个归宿。不成想那宋大官人一任监官任满,回到京城候选的时候,家里的大娘子过来团聚,却容不下柳八娘。
家里面闹得厉害,风声传出来,宋大官人又被人参了在治下纳妾,犯了国法,一下子被贬去了夔州路。柳八娘被赶出宋家,在京城里无依无靠,便借住在这家客栈。
远在异乡,骤逢大变,柳八娘一下子病倒,身上的银钱很快花光。店里的人倒是没有把她赶出去,而且还给她抓药治病,折腾了一两个月,才渐渐好了起来。
这几个月的店钱要还,店里垫付的药钱更加要还,从此柳八娘就背上了还不完的债。天天住在店里,附近的酒楼有人叫了去唱曲,得的赏钱还债。
当初被赶出宋家的时候,柳八娘被大娘子打伤,紧跟着又生一场大病,从此在脸上留下了伤疤。虽然她不是靠脸吃饭,但脸终究是女人的卖相,生意并不好。旧债还没有还完,新债又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到头。
刘二便是店里的主管请来看着柳八娘的,就怕她跑了没处追债去。
在开始的时候,柳八娘念着店里给自己抓药看病的恩德,也还兢兢业业。日子长了,她渐渐听到了风声,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店是属于三司宅店务的,主管只是三司里的公人,每月领月钱而已。容柳八娘住在店里,而且给她抓药看病,并不是主管心善,只是因为把客人赶出去病死,官府丢不起那个人。柳八娘的一应花销,全部都是挂在三司的账上,主管只是经手而已。
这还不算,主管利用这个机会,跟药店里的人勾结,虚开药价,还从中捞了不少钱呢。这一切都算在柳八娘的头上,要她来还。
知道了这消息,柳八娘本来对店里主管的一腔感激之情登时化作乌有。人被看住了,走又走不了,只好一天一天地在店里苦挨日子。
头顶的太阳火辣辣地晒着,又没有一点风,地上像个蒸笼一样,闷得人难受。
柳八娘觉得身上的小衣都被汗湿透了,着实难受。到了自己门前,左右看看,院子里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有。便取了水盆出来,到井边打了一盘清凉的井水,端进自己屋里,想趁着中午炎热的时候擦擦身子,也清爽些。
刘二在外面的大柳树荫里蹲了一会,百无聊赖。
他就是个街头闲汉,平时只会喝酒赌钱,没钱了便就去做闲汉帮闲,死缠着富贵子弟蹭几个铜钱花花。自从得了这个看住柳八娘的差使,手头才宽裕了一点。凡是柳八娘得的赏钱,都是刘二收着。依这厮的性情,哪里有不克扣的道理?柳八娘一天辛辛苦苦,到底得了多少赏钱,从刘二那里也没有个准数,大多都被他扣下。
这几天实在是热得厉害,生意清淡了许多。没有办法,柳八娘只是唱曲,自然是争不过那些水嫩的二八小娘子。这个时候衣衫穿得轻薄,再加上天热身上难免出点香汗,不经意间就引动了听曲客人的春(情)。挨挨蹭蹭,情深耳热之际,散场正是深夜时候,听曲的客人很多就跟着唱曲的小娘回家歇了。
柳八娘现在这个年岁,这个样子,哪里还做得了这种生意?
刘二的手头跟着也紧了起来,每日都是气愤难平,常常拿着柳八娘撒气。
柳树下蹲了一会,刘二觉得内急。站起身来贼头贼脑地四下看看,见周围并没有一个人影,对着大柳树就解腰带。
不想刚才被刘二赶跑的卖桃子的小厮正好转回来,远远看见刘二在柳树边像是小解的样子,尖起嗓子喊道:“刘二,你对着树撒尿,不像门前的黄狗吗?我听说狗撒尿是记自己地盘的,你小心着那大黄狗起来咬了你的命根子去!”
被这一吓,刘二一大泡尿没有尿出来又憋回了肚子,直憋得满脸通红。
着急忙慌地把裤子重新提起,刘二转身对着那小厮喊道:“直娘贼,你这厮今天只与我作对,看来是皮痒来讨打了!”
那小厮挎着篮子,叉着腰挺起干瘦的胸膛喊道:“来,来,来!刘二,你若是追上我,爷爷便就让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