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一边倾听的刘沆这时走上前来,向徐平拱手道:“副使,此事可否容许我去打探一番?了解了那些人的底细,再作定夺。(”
徐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吧,你一切小心,不要出了意外。从衙门里多带些厢军同去,以策万全。聚众闹事的人没人约束,不定就会做出什么事来。”
“明白,副使放心,我自有主张。”
刘沆点头,把那个小军官叫过来,仔细问了汴河边的情况。
问清楚,刘沆才命唤五十名厢军过来,又吩咐编修所的军将,去把三司衙门里今日当值的公吏叫一二十人到编修所,听候安排。
徐平只是冷眼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现在刘沆接了韩综的盐铁判官,兵案正在他的管下,外面游行的那些公吏名籍也都在他那里。
厢军和当值公吏到来,刘沆让公吏把衣服换下来,然后安排到几间空房里让兵士看守住,没有他的命令,这些人不能擅自离开。
徐平心里很清楚刘沆要干什么,有前世的经验,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种套路。生了这种**,要的当然是去了解清楚具体的情况,什么人组织,为了什么事情,光听喊口号很容易被带到沟里去,甚至被人当刀使。
若是在前世,还讲究个倾听群众呼声,热情接待把每个人的想法都了解清楚。但那有个前提,当政者是真地想解决问题的。
否则的话,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直接派人混进去,把为者和盲从者的大致情况了解清楚。如果闹事的人真地齐心,那就或收买或打击先解决掉为者,剩下的人群龙无便就任杀任剐。如果只是一小摄人煽动起来的,那就更加简单,直接把煽动的那些人处理掉,快刀斩乱麻,事情迅就能平息下去。
知道归知道,徐平自己没有打算那样去做。
先当官有当官的规矩,这个年代的官员很忌讳用心术,尤其是派人刺探**很容易被人在官场上孤立。宋太宗的猜忌心极重,重用三司吏员出身的赵赞和郑昌嗣,专门刺探中书和枢密院的**,朝中内外对两人恨得牙痒痒。而两人依仗得到太宗的信任,愈横行无肆,最后引起众怒,被宋太宗扔出来做替罪羊,一起在贬官路上被赐死。
徐平不想靠着这种手段升官,更加不想莫名其妙地这样倒霉。
再一个徐平对这个年代的官和吏的态度很复杂,态度摇摆不定,行事便就犹豫不决。
公吏的俸禄微薄,哪怕是收入比较高的中央各个衙门的公吏,合法收入也仅仅能够勉强糊口,在京城生活比较困难。
但实际上几个油水多的衙门,比如三班院流内铨,审刑院和三司等衙门,小吏们的生活相当滋润,甚至比馆阁任职的很多进士高第都富裕得多。这当然没有什么诀窍,简单一句话就是无人不贪,说没有一个干净的可能有点绝对,但也大致相差不远。
自从太宗时候封死了公吏参加科举的道路,投身为吏的大多都就是奔着赚钱来的,图的就是用手中的小权可以变现财。公吏两大来源,一是世代为吏的,再一个就是官员子弟不成器,托关系为吏人,好歹有个铁饭碗。
几十年下来,公吏这一阶层已经成了一个大染缸,哪怕清白身子进去,想再清清白白地冒出头来,那是千难万难。不想同流合污,周围的吏人也容不下你。说穿了,小吏们由于常年处理具体的事务,很快就会对手中的权力失去敬畏之心,贪渎和玩忽职守几乎是一种本能。别人眼里,害得有人家破人亡,多少人横死的惨案,在他们眼里可能就只是多写一张纸而已。数万贯的巨资,在他们那只是多签一个名字,怎么能管住自己的手。
这时候就显出了科举出身官员的价值,他们到底不是从那个染缸里出来的,说得不好听一点,想同流合污也没有路子。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可以牵制公吏。
科举地位的升高也同时伴随着胥吏地位的下降,这本来就是天生的仇家,是统治机构的一体两面。把这个关系调整好了,整个统治构就能有比较高的社会治理效率和相对公平的社会环境,如果官与吏的关系紧张,内耗的巨大的成本便就要转嫁到整个社会去承担。
而如果一旦这对统治者本身内部的矛盾失衡,后果可能就是灾难性的。公吏强势官员就失去了作用,这个污浊的大染缸会侵吞整个社会,政权的统治就会成为笑话。要么用其他方法清洗掌权的公吏,要么就要重新寻找对公吏进行牵制的力量,别无他法。
换过来官员彻底压倒了公吏,对公吏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那么公吏的毛病会很快向掌权的官员传染,整个官场重新变成一个大染缸,再没有清白的官员。
矛盾无处不在,矛盾也是事务本身展的动力,妄想消灭矛盾,换来幻想中的长治久安,从而一劳永逸,无非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空想。
徐平对前世课本上的具体内容很多都记得不甚清楚,对矛盾论却牢记于心。善于抽丝剥茧抓住主要矛盾,清楚次要矛盾,并主动利用矛盾,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这个年代,如果说小吏们是终究要冲垮堤坝的洪水,官员就是调节水量的闸门;小吏们是终究要冲下悬崖的疾驶的马车,官员就是车上能够停车的驭手。
两者既斗争又相互依赖,缺一不可。
在邕州时蔗糖务由于是徐平一手建立起来,一直都处于快展期,这对矛盾还不明显,徐平感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