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府里,范祥站在徐平案前,道:“大府,最近查知番贼派了人手,入我境内用番钱买货。还好防控森严,除了一些边远山地,百姓不知州里法度,为贼人所骗,下属州县并没有计。自数日之前秦州发现此等人,下官便派了人手暗地里严加看管。现已查知,这些人所报的姓名、籍贯皆为假冒,现三五成群,居于秦州城内外。拿与不拿,还请示下!”
听了范祥的话,徐平不由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他们就只是用番钱行骗?本朝的钱与番钱明显不同,单只是番汉文字一眼就能够看出来,昊贼再是没脑子也不会做此等事!”
范祥沉声道:“下官也是这样认为,想了几日几夜,约略猜到了番贼的用意,只是不知道对也不对。此事重大,不敢自作主张,是以来禀大府。”
徐平看着范祥,过了一会问道:“你是怕番贼用这办法来试秦州境内遇到假钱怎么办?”
“不错,他们派出了这么多人来境内这样做,也只能如此解释了,不然说不通。从番境传来的消息,他们印纸币带来的好日子已经过去,现在物价飞涨,普通百姓根本就不用番钱了。如今昊贼用纸币搜刮财物,抑配给属下大族豪酋的价钱,已经从开始的五成左右降到了两三成,就是币面上一贯钱给豪酋收粮时只算两三百文。即使如此,豪酋由于再也花不出去,强行向本族摊派则人心尽失,犹苦不堪言,全不是几个月前用五成六成收到手里犹欢天喜·番贼要解此困境,只能想办法把番钱用到我们境内收买货物。”
“在我们严控之下,他们这样做又能花出去几个钱?他们只怕还是摸路子来了。”
范祥点了点头:“大府说得不错,下官也是如此想的。番钱自然是花不出去的,但他们能印出番钱来,便就能够印出我们的钱来。印的再假,平常百姓许多还是无法辨认。这次他们摸清楚了,在什么地方,收买什么货物能用掉假钱,下次再来人只怕就不会带番钱了。”
“是啊,下次再来人,就该带印的本朝假钱了”徐平靠在椅背上,眉头深锁。“现在昊贼只怕已经穷疯了,眼看就到秋后,大战将起,他也没有时间去改弦更张了。这些邪门歪道,就是昊贼的救命稻草,怎么会不用?要让秦州境内全部不被假钱所害,我们付出的代价就太高了,当想个办法才行。通判,你有什么主意?”
范祥拱手道:“臣有两策,各有利弊,还请大府定夺。一策是把现在查明由番贼派来的人全部抓起来,审问之后斩于闹市!一是让百姓警惕,再一个是让番贼自乱阵脚。另一策是装作不知,把来的人放回去,派出得力人手,把这些人的样子记住。这些人的面貌虽然不同,但他们是番贼统一派来,服饰、说话、吃喝以及一些小习惯,总有一样的地方。我们严选人手,等到番贼再派人带假钱来,就好处置了。”
把人抓起来容易,秦州并帐为村之后,州城附近已经没有蕃落了,官府的控制不是以前可比。秦州虽然四方商贾云集,但他们一进州境便就开始逐处登记造册,一直在秦州官府监管之下。突然来许多带着大钱的外乡人,并不能不为人所知,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可徐平担心的,是堵死了党项派人用秦州用假钱的路,却堵不死他们印钱的路。若是境内有人跟番贼勾结,偷偷运他们印的大宋假钱进来,还是会造成不小的乱子。这里是边境地区,蕃落从多,徐平能让三司跟党项做走私贸易,自然也会有别人走这条路。
沉吟良久,徐平才道:“第一策不可行,且不说我们能不能把人抓干净,哪怕是全部下狱斩首,番贼还是能继续派人来,只是规矩不明罢了。这样吧,你派人去找个借口抓三两个人,仔细审问事情原委,我们做到心中有数,其他人的都放回去。而后揭榜各县、各寨到各村,因为发现境内有歹人用番钱骗人货物,乡村地方不得再用纸币,手中有纸币的限时日到银行兑换成铜钱、铁钱。大笔交易,由里正、书手带着到银行去交割。”
范祥点头:“乡村地方,平日并没有大笔的交易,本来纸币就用的不多。家里面纸币多的,多是当金银存着,让他们把钱存进银行倒也不难。只是州城、县城一时不能废了纸币使用,不然由此引起的事端太多。要防番贼用假钱,要做的事情不少。”
“终非长久之计。”徐平觉得头疼,当时张元初印纸币的时候,他忍住没有印他们的假钱去祸祸党项,便是怕此端一开,党项有样学样,将来麻烦不断。却没想到,党项被逼得急了还是想出这办法来,让人难办。限制假钱并不难,有铺开的银行网络,大宋的纸币又是用的特殊纸张,特殊油墨,很难仿造,只要发现之后施以重刑就好。现在的难处是秦州地处边陲,党项印了你也没有办法,杀到那里去抓人还做不到。而境内又有不少蕃落,还有名为羁糜的陇西县以西的蕃部地区,这些地方都是难以管理的。
徐平很重视大宋纸币的信用,现在已经开始慢慢向西域渗透,若是那里有哪个小国敢跟党项这样,私自印制假钱,徐平不介意发动灭国之战。但现在正跟党项打得你死活,一时还灭不掉他,他印假钱,你没有办法,这就恶心了。哪怕是能够严守秦州直辖的地区不被假钱所害,大宋纸币在直辖之外的地方失了信用也是非常大的损失。
想来想去,徐平对范祥道:“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