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推行这么多年,王拱辰和种世衡又是参与其中的,徐平说的他们略微一想,便就明白过来。边疆的负担以前让朝廷觉得无法承担,实际上不是在边地花的钱多,而是花钱的成本太高。陕西路养一个禁军年费五十贯以上,高的时候近百贯,实际上禁军士卒拿到手里才几个钱?钱是用在物资征集、运输、交易等等环节上了。
以现在的生产力条件和商业环境,哪怕是徐平新政推行了数年了,全国也还远远没有形成统一的市场。市场不统一,陕西路相对独立,朝廷向这里花钱,是真地运钱来,再加上茶、盐和绢了了几种物资而已。入中法下,陕西路的钱太多,物价上涨,投入的钱越多则相同数量的钱起到的作用越少,边际效应吗。需要的是物资,结果运过来的是钱,造成钱越来越没有用,更加需要投入更多的钱,恶性循环。
全国的市场不是统一的,钱却是统一的,大量的钱花在了陕西路,就像加了杠杆一样抽光其他地方的财富。这些浪费掉的财富,并不是花在了战争物资上,而只是追求更多的钱而已。西北战争造成的巨大财政负担,并不是打仗用的物资太多了,而是经济上提供物资的效率太低了。过度地依赖商人,这个时候就表现出了恶果。
从这个意义上讲,历史上宋朝在西北战区,包括陕西路和河东路,跟川峡四路一样使用铁钱,并不仅仅是缺铜的原因,还有经济上的考虑。这几路是对西北战事的物资主要来源地和消耗地,让他们使用铁钱,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经济区,是明智的决策。当然,具体效果是有,但并不能让宋朝承受住战争对财政的影响就是了。
理清经济循环的各个环节,综合利用商业手段和行政手段,降低经济的流通成本和交易成本,是徐平这几年一直坚做的事,也是他一直坚执不懈向同僚们灌输的。像王拱辰和种世衡这种跟在徐平身边多年的人,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思维。
真正向外开拓其实用不了想象中的那么多钱,而如果把这里的经济盘活起来,跟全国的经济联系到一起,说不定还是正收益。
不对朝廷财政吸血,还能够给周边蕃落带来他们紧缺的茶和绢。再发给他们钱,能够买到那些做梦都想不到的好物,这跟以前征用蕃兵完全不同了。
这个世界只付出不求回报不行,人不知足,升米恩斗米仇还只是对个人的比喻,用在国家部族身上后果更加严重。予取予求养不出心向朝廷的人,反而会养出可怕的敌人。越是有求必应,周边的蕃国越是觉得软弱好欺。毕竟你给的再多,能有人家抢的多?
徐平说的郡县其地,编户齐民,可不只是像内地那样治理,而是要让这里跟全国的经济连成一体。接受这一点的蕃落,过上好日子不是靠着朝廷的赐予,而是跟全国的经济交换带来的财富。经济统一,文化统一,移风易俗,这才是对西蕃的经略政策。
说完青唐北部,鲁芳又道:“青唐之西是回鹘,不必多言。西南是阿柴等蕃部,族落众多,没有首领,名义上奉唃厮啰号令,实际自行其是。南边是溪哥城,首领是唃厮啰的兄长扎实庸咙,与唃厮啰井水不犯河水。东边廓州、河州、邈川刘屯田已经讲过,我不再赘言。惟一要强调一点,此去青唐要渡黄河,如今能供大军行进的,只有河州炳灵寺桥,去邈川那里是最便捷的道路。刘屯田已经讲过,现在邈川的首领一声金龙暗通党项,要经略河湟一带,最可能作乱的就是他们。邈川和兰州连为一体,如今兰州已经被党项控制,蕃酋禹藏花麻娶元昊之女,为党项爪牙。党项据有兰州,由此阻断河西与朝廷的道路,并东迫邈川,南压河州和狄道,屏蔽夏境。与之相比,会州境内全是大山,绝少道路通行,只有党项在天都山建的天都寨,阻断泾源路通往西凉的道路。总而言之,若是要经略河湟青唐,则要害在邈川,若是要北击党项,则要害在兰州。兰州一通,便就能跟河西诸蕃部联系起来,并可沿河而下直击会州。此后便有大道,通葫芦川。”
讲完,鲁芳出了口气,向徐平叉手:“此次前去青唐,下官已经绘好道路地图。只有邈川跟朝廷敌对,而且不尊佛法,没有前去,道路不是非常清楚。”
徐平点头,让鲁芳坐下,口中道:“饭要一口一口吃,现在有这些已经够了。”
站起身来看着众人,徐平道:“古人有云,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理而辱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党项向西部拓地数十年,河西、陇右的蕃羌他们已经得罪遍了。元昊称帝,不独是得罪了本朝,同样称契丹为北边,也得罪了他们。现在是我们跟党项开战,契丹坐山观虎斗,他们不会帮本朝,也同样不会帮党项。元昊四面皆敌,国小力弱,已经处于必死之地。麟府、鄜延、环庆三路,虽然当党项正面,但周围山川破碎,粮草运输不便,本朝要从那里攻出去,其实极为艰难。惟有泾源路有便道通关中,又有葫芦川谷地可到黄河,是真正可以进攻党项的大道。但本朝出葫芦川,则有会州威胁侧后,所以必须先占会州。而本朝没有道路通会州,无法补给钱粮,占了也守不住,所以想占会州必须先占兰州。总而言之,要想真正解决西北党项之患,大军就应当从葫芦川出,而要想让这条路无后顾之忧,则必须占住兰州。自本朝立国未久党项便就叛复无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