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参天,把酷热的阳光挡在了外面。旁边竹林带风,流水潺潺,外边的石榴已经变得通红。太湖石堆成的假山下,冯士元懒洋洋地侧卧在竹榻上,醉眼朦胧。
几个薄罗轻纱的少年妇人围着他或坐或跪,从旁边几个盘子里取了各种时令水果,送到他的嘴边,莺歌燕语:“官人,吃点瓜果解闷来耍”
冯士元轻轻张嘴,咬了一小口渍过的杨梅,笑道:“便吃青梅手里的杨梅。终有一天官人要把天下美人都聚到这里,想吃的好物,都有名字对着人!”
几个少年妇人娇滴滴地笑,佯嗔去打冯士元。
正在乱成一团的时候,一个下人从竹林外边绕了进来,对冯士元行礼道:“官人,外面来了两个有些落魄的读书人,要见官人,说是有一桩天下掉下来的富贵”
冯士元摆了摆手笑道:“不用说了,无非又是哪里读书读傻了的穷措大,来我这里打秋风。随便给他们几十个铜钱,两个馒头一块肉,吃饱了让他们走路就是。”
那仆人道:“这两人有些不同,不像是来蹭吃蹭喝的样子。他们还带了礼物来,看起来好似是酒糖之类,专门一个人提着。哦,这里是礼单。”
一个少年妇人起身,笑嘻嘻地把仆人手里的礼单接过,交到冯士元的手里。
冯士元接了礼单在手,笑着说道:“世道不似从前,这些措大也学会送礼了吗?以前到我这里来,明明是来求打赏的,一个一个却鼻孔朝天!”
在普通百姓中,白糖依然是个金贵东西,到别人家里做客,提一瓶酒两包糖,是很重的礼,非常有面子的。不是如此,冯士元才懒得看呢。
展开礼单,冯士元看了两眼,不知不觉眼睛就瞪了起来,张大了嘴。过了一会,把礼单猛地拍在竹榻上,仰天哈哈大笑。
旁边的人莫名其妙,一个认些字的少年妇人把礼单拿起来,展开一看,也不由掩着嘴笑了起来:“这来的是什么狂徒,竟敢消遣官人”
小姐妹心焦,纷纷求着那妇人把礼单念一念,看看是什么稀奇宝物,让见多了天下珍宝的自家官人也如此失态。不是夸口,除了皇宫,还有几个地方比冯府的宝物多?
那妇人偷偷看了一眼冯士元,见他面带笑意,并不生气,清了清嗓子念道:“圣人门下荆湖路厉中坛、朱七拜冯太尉足下,今携清水一坛、黄土两包,造太尉之门,共商富贵之计。天生财货,有德人取之,太尉非有德人乎?”
冯士元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用手捶着竹榻:“哪里来这么两个狂徒,有意思!有意思!我家里每天多少客人,还没见过似这两个的!”
仆人听到了礼单的内容,不由额头渗汗。门外的两个落魄读书人怪不得不让自己拆开礼单看,非要让主人亲启,原来送的是这种东西,这是摆明来消遣人吗?
向冯士元躬身行礼,仆人道:“原来是两个无知狂徒,小的出去把他们乱棍打走算了!”
冯士元摆了摆手:“不必,不必,如此妙人,我怎能不见上一见?你出去让他们到小花厅候着,我马上就到!”
仆人满腹狐疑,不知冯士元什么意思,只好行礼应诺,退出去了。
朱七看着刚才到里面通禀的仆人满脸铁青从门里面出来,不由心虚,对厉中坛道:“哥哥,我看这家主人不喜欢我们带的礼,还是赶紧走了吧。”
厉中坛傲然道:“欲成大事,怎能拘这些小节?他家不收,我们换一家就是。京城里别的不多,多的就是权贵之家,一家一家走过去就是。且听这厮说些什么!”
仆人到了厉朱两人面前,拱手道:“两位且到小花厅稍候片刻,我们主人很快就来。”
厉中坛心里松了口气,与朱七相视一笑,对仆人道:“烦请主管带路。”
冯士元也不换衣服,就那么白纱罩袍,光脚踩着一双麻鞋,发髻散乱,慢悠悠地转到小花厅来。未进小花厅,就见到两个汉子坐在那里,都是一身破青袍,好多破洞,连补丁都打不起一个。上面坐着的一个中等身材,面白无须,骨架颇大。,虽然落魄,坐在那里却一身傲气。另一个稍矮小些,神情拘谨。
想来家里的仆人对这两个人相当不满,坐了这好一会,连茶也不上一盏。
进了小花厅,冯士元随便拱手了拱手:“二位,怠慢了!”
说完,径自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让一边站的仆人上茶。
仆人上了茶来,冯士元随便喝了一口,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眼前的两人。
这些被晾在这里,茶也喝不上一口,就像是被人耍的猴一样,厉中坛再也忍不住,抗声道:“太尉礼贤下士,京城无人不知,人称‘小孟尝’。今日登门,却是见面不如闻名!”
冯士元饶有兴致地道:“为何这么说?可是我府里怠慢了?”
厉中坛仰头道:“我二人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却茶无一盏,没一声问候。太尉从府里出来见客,却身穿便服,这岂是待天下英雄的礼数!”
“你是英雄?没看出来?”冯士元笑着摇头。“清水一坛,黄土两包,我家里待客的都是上等好茶,请你们喝了,这买卖不是亏得大了!”
厉中坛站起身来,向冯士元拱手:“想来是太尉不知道我们的手段,才如此怠慢。实不相瞒,我们读书人,英雄手段跟别人不一样,是七巧玲珑心思!”
一边说着,厉中坛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冯士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