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应对往来宾朋的热闹一直延续到八月。
八月初二日,司天监将所推纳彩、大征的良辰吉日郑重无比呈报于圣前。天子御阅朱批一过,红底金字的吉贴便被礼部卿使庄严隆重地送抵了郭府。
八月初十日,郭府上下张灯结彩,中门洞开。天子派来的金节钦使和送纳彩之礼的鸾仪卫被周全恭敬地迎入府内。府中尊长及诸府人荣听圣训明诏,端正认真不敢有一丝遗漏。钦使沉声将旨意念毕,留玉璧对雁等纳彩礼后,宴饮回转。
九月十六日,司天监佐大征之礼。钦使及有司再临郭府,鸾仪卫备黄金两万两,另依典制匹丝帛珠玉、茶漆皮革、舆服香木之数一并送至郭府。郭府众人依次跪迎。
九月廿日,礼部呈报册立典仪,司天监将册立吉时拟定于十月初八。同一日,婚仪使将尚衣局所制皇后冠冕送至郭家。
金丝绣鸾的嫁衣比照着郭氏二女的身量裁剪缝制,繁复华丽,雅致得体。宫中的尚仪、尚衣的女官们垂首恭立在屏风两侧,屏风后悉索有声——那是准皇后在被人伺奉着试衣。
一刻钟后,一个圆脸含笑的姑娘自屏风后轻盈转出,对着众宫侍欢快道:“娘子已收拾妥帖,姑姑们可进来了。”
几位女官相视一眼,低垂了头,小步迈入内室。
内室垂帘幽晃,听到脚步响动,准皇后于菱花铜镜前款款回转过身,目若星子,晏晏含笑。
这人真生了一幅极好的颜色,粉黛不施时亦能姿容如画。如今盛装,眉梢潜藏着待嫁的羞喜,在赤珠花冠,朱衣绯裳映衬下,她发间凤簪流苏轻摇,袖底振翅凰鸾欲飞,冕服煌煌,越发显得她仪态丰雅,翩然绝尘。
这般端庄举止,确实有堪母仪天下的小君之范。也难怪在圣上有心他人时,她还能卓而超群,于诸多贵女中脱颖而出,得太后娘娘青眼喜爱,摘下皇后桂冠。
尚衣女官有些失神地端详了舒窈片刻,最后静静请示道:“娘子,可有觉得尺寸不适之处?”
舒窈来回走动几步,摇摇头,含笑回答:“很是合身,并无尺寸不适。”
女官们微微松口气,见舒窈满意冕服不由心头畅然,口中也自然流露出颂赞舒窈美貌的言语。
舒窈听着只是淡笑沉吟,转眸微不可查地向身畔玉娘使了眼色。
玉娘顷刻会意,趋步上前,将打赏荷包暗递于诸女官。
女官们先是一愣,继而眉目舒展地道谢,借着此间事毕,时辰不早的由头以礼告辞而去。
双成跟在其后送人离开,刚回转来就困惑不解地开了腔:“真是奇怪,这些人明明在前院有老爷他们的打赏,为什么娘子还要让玉娘多给一次?”
舒窈不曾作答,倒是玉娘面无表情地扫了双成一眼,似恨铁不成钢般简单解释:“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双成瘪瘪嘴,冲玉娘做了个鬼脸,快步迈到舒窈跟前,另起话头道:“娘子,早间九公子派廖远来送信,说是丰月楼来了位怪人。本来是个将要成婚之人,该忙得不可开交呢,结果偏偏最近在一月之间又抽出闲暇,三次往来丰月楼。也不像是为饭食,倒像是为等人。九公子说,他对这个人是打不得骂不得赶不得,一点辙都没有。可是他又觉得这人碍眼,所以想看看娘子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那人老实回家待着,不要前来丰月楼逛荡。”
舒窈听罢微转了头,侧目望向窗外,浅浅笑道:“九哥要求好没道理。明明是他的客人,却要我来当这个坏人?”
“对啊对啊,奴婢也觉得九公子这回糊涂了。娘子你是要备嫁的,每天要应付一批一批的宫里来人,您哪有功夫理会其他人?”
舒窈悠悠扬起黛眉,眸底隐笑地轻喃道:“恐怕让九哥棘手的那位,算不得是其他人。”
那是她不久后的良人,怎可说是其他?
他去丰月楼,多半是因她生辰事。
今年的八月廿六,正是婚程忙碌时,礼部与尚仪局总会不定时地拿着各种规章流程来到郭府,与她分说各种细碎事项。她的身边人也个个谨小慎微,每每与她说事都瞪大眼睛,提着心肝,小意伺候着,好似唯恐她有什么闪失一样。
想来赵祯身边也是如此。即将大婚的天子,当被宫人及大臣们当做精致的瓷娃娃一般供奉着,每日灌输各种大婚礼节,哪里还有多少自娱闲暇?
说来也是,自她从常州回京以来,这段时日竟是空前难熬。分隔两地时,月月通信,并不觉时光漫漫。到如今尘埃落定,恋热情浓,他们反倒是要相牵相念不相见了。
“娘子,这个也是廖远送来的。听说是那人留在丰月楼的,九公子只看了一眼,就让廖远送转来。”
双成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匣呈给舒窈。
舒窈伸手接过,在匣壁上静静摩挲片刻后,悠然打开。
匣中安宁地躺着一枝灼然绽放的丹桂,芳香馥郁,一如往昔。
“天呐,居然是……”双成探着脑袋看到匣中物后,咂舌恍悟道:“那来九公子所说之人难道是当今圣上?”
玉娘淡淡地瞥了双成一眼,惜字如金赞了句:“官家好生有心。”
舒窈但笑不答,只把木匣合起,递给玉娘:“和原先那些放在一起。”
玉娘应声而下,双成则扣拢了手指,望着舒窈神秘无比地说:“娘子,奴婢今天出去时候,看到街上人都在议论党项人的仪仗大队。他们说这次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