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听得黛玉助她,越发不松手,宝钗几被她摇化了去,半晌方道:“罢罢,好妹妹,原是我说错了话,且放了我,明日取一丸来与你就是。”
湘云听了这才得意洋洋地住手,黛玉笑向雪雁道:“史大姑娘那衣裳也不用抹了,她这会子也不过东府里去了,你且另寻件我的衣裳给她换了罢。”
湘云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衣裳经方才一闹,却有些皱了,她也不客气,一时被人拥着往里屋里去时已自嚷道:“我要那件翻毛银红撒金的大氅。”又听翠缕笑道:“我的好姑娘,这会子也没落雪,你穿那个笨东西做什么……”一时锦帘打下来,掩了后话。
小丫头们还在收拾榻几。黛玉收拾完妆容,坐在桌边相陪宝钗。她身上也是一股玫瑰香油味。可一来宝钗在座,她不好舍了客自去换衣;二来么却也不想宝钗有机会随她入内室,毕竟里屋不比外室,是她卧息之所,黛玉轻易不愿放外人入内。是以这会子她只好强忍着油味儿坐着。虽说屋子里本就燃着檀木果香,却似总也掩不住那股子玫瑰香酥味儿,黛玉愈坐愈觉得自个儿就似个大香酥,正坐在一大堆点心果子堆里呢……
她这厢正蹙着眉自我排解呢,忽听宝钗在那边叹了口气,道:“哎~,可叹我是个没姊妹缘的,几曾与人这般亲近过。你虽也是独女,如今瞧着,于这一项上竟比我要强上十倍呢。”说到后来,眼中竟是有了些许泪意。
黛玉有些许吃惊地抬起头来。宝钗自入贾府来,就与探春十分交好;三春向来一处行止,她自也拢住了迎春、惜春;李纨看着婆婆王氏的面上,待这位表姑子倒较正经小姑子探春还好;凤姐与她本是姑表姐妹一一这般数下来,西府里这一辈儿的女儿们就沒有不和她好的,她现下却说出这种话来?
黛玉不由一撇嘴道:“薛姐姐说的什么话,若是叫府里的姐妹们听见了,定是要伤心死了……就是嫂子们,只怕也要多想想了。"
宝钗脸上一红,道:“她们自是好的……倒底没有你与云儿这般亲热。”
黛玉笑道:“各人性子不同,相处之道亦各有异,却与情分深浅何关?推杯換盏与谈诗论文,薛姐姐能分出哪一种情份更重么?苟相交者,取得不过是一心而已。薛姐姐今日怎地这般着相。”
宝钗听罢点点头,道:"妺妹这话极有道理。只是我也有一问:既是如妹妹方才所言:妹妹待云丫头的情份与待探丫头的情份是一般的,这般想来,妹妹待三妹妹也能这般贴心周到的了?”
黛玉是什么心肝,转念间就知宝钗要说什么了,不由冷笑一声,道:“三妹妹贤淑端方,本就是最稳妥的一个人,且又与我同云儿不同:她上有二舅舅、舅母教导,外有宝玉、环儿两个兄弟扶持,內有大嫂子、二嫂子照扶,纵是再有不周之处,不是还有薛姐姐你么?却不知薛姐姐觉得我还能为三妹妹再着想什么?”
宝钗只作听不懂黛玉话中的讥讽之意,叹口气道:"正为着三丫头是个好的,是以更让人不能不怜惜。哎,她样样与咱们并无甚不同,可惜偏就托生在……偏那姨娘又是个糊涂的。我冷眼瞧着,姨妈素日里也是一心要疼三丫头的,可那一位成日里生出多少事来,生生淡了姨妈的心……"
“噢~我倒不知探春妹妹与我们有甚不同,她正正经经是西府的三姑娘,是二舅舅的亲闺女,同宝玉一般唤二舅母‘母亲’……真要说与咱们有什么不同,也只能说她是这府里的主,而咱俩是客而已……”黛玉冷冷地打断宝钗的话说道,“咱们做客的自应有做客的规矩,哪有背地里议论主家的道理,薛姐姐你说是不是?”
宝钗被堵得脸色一青,稳了口气,方强笑着道:“妹妹说得是,正为着咱们是客,又是小辈,似这阵子正值姨妈府上诸事烦杂之时,咱们更当和和睦睦,小心行事,不给姨妈她们添烦才是。”她话是往赵姨娘身上点,可黛玉一下子明白宝钗这阵子来得这么勤,并不是原先自个儿以为的她无处可去的缘故,却是在她身上表现着和睦友爱呢。
“我一个病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在老太太身边,不知给二舅母添了甚烦,竟招得薛姐姐这般费心?”黛玉再难得好声好气,已是冷着脸逼问了上去。
“鸳鸯姐姐来请安。”门口的小丫头唤道。一时鸳鸯走将进来,见屋里两位姑娘面色各异,她却只作不知地笑道:“请林姑娘安,请薛姑娘安。”
宝钗忙站起身来相扶,嘴上尤让道:“原是常来常往的,做什么这等客气。”
鸳鸯向她笑笑道:“薛姑娘好。”复向黛玉笑道:“林姑娘今个儿可好些了,吃了饭没,吃了哪几样菜,午时歇了几刻钟,今个儿可起了风,姑娘可加衣服了没……”
宝钗不由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呢?就是要问,也当一句句问来才是。这般一句紧着一句地,莫说作答,就是听也未必听真切了呢。”
鸳鸯笑道:“薛姑娘不知,这原是我们宝二爷日日都要问的。昨个儿我一时说话去了,忘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