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市在国内不过是个二三线的小城市,唯一出名的也就是这一片仿旧的影视基地,平日里一旦迎来了剧组拍摄,也几乎完全对外封锁,甚少接待游客。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几座海拔不过千米出头的矮山围绕小镇其间,青石板路歪扭地连纵着百姓家,除了剧组员工们工作置景的忙碌声音外,再无嘈杂。
周且听身着锦缎戏服,手攥一杯热茶倚靠在略远离拍摄中心的凉亭下,远眺着水光山色缄默如旧。
很长一段岁月之前,在母亲还没有生病、思维还残存着清醒的某些午后,他深刻地记得女人一边缝补着戏服一边跟他说,等他们再省吃俭用一段时间,等她拿下那份根本虚无缥缈的工作,甚至是某位恩客再来挥霍一笔之后,他们就攒够了钱,可以买两张机票,目的地上写着中国的某个鱼米小镇。
等到那个时候,她可以教镇子上的孩子们唱歌表演,他也能够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耍,他们也会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没有彩色的玻璃瓶,没有头顶缭乱的球形舞台灯,没有必须喝着烈酒才看得下去的账单,也没有挨饿的孩子和烂醉的母亲。
“过年的时候我会给你买一身小唐装,一定要是丝绸做的,宝贝知道丝绸么?就像水一样光泽,在阳光下也会像水一样反光……到时候我们还可以请邻居一起在小院子里包饺子,然后守岁的时候你可以跟大一点的孩子去放烟花,大街小巷地乱跑……”
周且听知道母亲最擅长做的就是骗人,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但那段话无疑在年幼的他心中留下了抹不去的一笔痕迹。周茹尘构建了一副美满平凡的未来画卷,然而似乎无论是她抑或是她的孩子都无法实现这个愿望。周且听也曾想过与某个人平静地过完一生,不需要很高的成就也不在乎多少人知晓,但事与愿违,那个人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自从深入了解了任丰羽和吕蕊的事情后,他一直有些轻微的失眠。
那天他与裴冀争辩的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地映刻在脑海中,裴冀当时自信十足的样子恍惚间令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坚信会和fank携手走过数十载漫长岁月的自己。他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看开了,也理解了fank当时做出的残忍决定,他体会得到对方的苦衷,却更觉得前方黯淡,丝毫没有顿悟的透彻感。
他需求的感情是不是也和任丰羽一样,注定一路坎坷?又或者是他的要求太过苛刻?能够放弃光鲜的事业和自己过上平淡生活的伴侣是否根本不存在于他所接触的圈子之中?他给不了自己答案,却不得不承认,那天裴冀坚定的目光的的确确让他产生了太多越界的念头。
漂亮话谁都会说,他一直这样开导自己。与其不切实际地去奢望别人迎合自己的爱情观,不如想想更现实的东西,比如——什么品种的狗比较适合独居男人?哪类狗的寿命最长?
周且听把自己逗乐了,找不到合适的人跟他一起过小日子,找条合适的狗也是可以考虑的。
想罢他抿了一口热茶,茶香混合着暖流融进他的体内,倒还真驱散了一丝深冬的寒意。
“且听?”裴冀带着一点沙哑的缥缈嗓音突然在耳边出现。
周且听摇摇头,难不成自己已经饥渴了到出现幻听的地步了?
“聋了不成?”这次的声音带上了实感,而且越来越近,“跟我耍大牌啊?”话音未落裴冀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距离之近着实吓了周且听一跳。
手上一个不稳,杯子里的热茶洒出来了一点,落在周且听的手背上立刻有微微被灼烧的感觉传来。
裴冀飞快地帮他扶住了杯子,嘴角含着笑,“你在这儿发什么呆,还正好站在风口的位置,嫌不够冷么?”
周且听稳了稳心绪反击,“看到你我更冷。你戏份拍完了?”
裴冀一边带着他走下亭子一边随口道:“拍完个屁,演对手戏的人演技太差,被韩导叫走说戏去了。我估摸着还得再拍个把小时才能结束……这几天真是见了鬼了,天气冷得不行。”
“你皮糙肉厚的也怕冻?”
“你可真不会聊天……对了,今天晚上有空没?”
“做什么,你又有新情况拿来分享了?”周且听紧了紧外衣,刚才一门心思都在乱想,现在回过神来才发觉周围的温度确实挺低的,鼻子感觉都被冻红了。
“哪有什么新情况……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空去泡温泉,我刚听说这边有私汤,这几天又冷得不行,咱们去享受一下?”
周且听一听他这个提议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像他这种天生弯的,进公共浴室就跟直男闯女浴一样,就算是一堆歪瓜裂枣他都要避一避,更遑论跟裴冀这种品质的男人单独泡温泉了……哪里是享受,分明就是遭罪!还不如在寒风里吹着!
“不去不去。”他面上露出有些敷衍的不耐烦,“跟你一起用洗澡水我难受。”
裴冀似乎是不怎么开心的,语气上也透露出这么点意思来,可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带着点奸诈的笑意,“怎么的,影帝陪你洗澡你还挑三拣四的?”
“我有洁癖,受不了。”
“借口!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以前你也没喊我一起泡温泉啊。”
“放屁!你看你那模样,你就是在敷衍我,你没说实话!”裴冀执拗起来,想他好不容易看开了要跟周且听好好发展一下,翻来覆去好几个晚上终于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