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听了点头说道:“果真如此就好了,金婈啊,我上回让你取走的那对天青釉花插娍妃娘娘可喜欢?”
“哎呦,娘娘爱得不行了的!还说太福晋您眼力高,这么光洁釉色的好货满京城的大户人家也找不出几个来!”
“哦,那真是太好了,娘娘是识货之人,那对花插瓶子是咱们府里祖上留下来的玩意,这两年府里用度一日比一日紧,倒没有什么新收藏,有的不过是旧年的那些东西。”
“太福晋也一直喜爱那对瓶子呢,湖边的桂树刚开了花香得很,我叫人特意折了几支拿了其中一个花插装着,这不是好花还得好瓶配吗,太福晋见了还说了我一顿,又赶紧把那瓶子收进了宝格里。”一旁观战打点的碧珠插嘴道。
众人一听,不由心里吃惊,碧珠在太福晋面前竟然这样得宠,连祖上宝贝都能随意拿的。兰福晋道:“太福晋既然这样喜欢,就不必拿出去嘛,咱们府里玩意也不少,可以
取个别的啊。我那里随嫁的玩意虽说不贵重,其实也还有几件拿得出手,叫碧珠姐姐来取就是。”
话刚落,就听金婈呵斥道:“什么好玩意也好意思拿出来!”
兰福晋闻言面红耳赤的望向金婈,只见金婈转着身子看着身后一个小丫头骂上了,随即转过身来,半笑不笑的说道:“一个我屋里的丫头,叫她去拿几条绢帕子来,取来的还沾了她手里的汗,我还怎么用?”
真是过分!当谁傻不成,明是骂你屋里丫头,暗地不就是骂我吗?没错,你在这后府里是一人之下的大福晋,可我兰芝琴娘家也是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家,不是什么没根基的人家女儿让你来践踏的。你金婈一个三品司运使的人家,又有何嚣张的!
当然这一大段话都是兰芝琴肚子里的腹诽,现实很直白,金婈不但是韦王府的大福晋,还是当朝皇上新宠的娍妃的姐姐,就是太福晋凡事也得照顾着她三分薄面。
兰芝琴脸上还算没有失态,不过桌子底下已经把一条冷红娟子绞得丝都快绷开了。最气人的是,金婈端着茶悠悠的喝了一口,隔着桌子望着她笑。
兰芝琴拼了命从自尊被践踏的耻辱里挣脱出来,挤出一丝笑意送了回去。
人家是大福晋,就是有资格比她牛掰些,命,没办法。
再说,她不笑倒显得彻底落了下风,她要把淡然的笑意送还给金婈:我没这么容易受伤。
不过兰芝琴并不知道一件事:金婈此刻嘴里的几片碧螺春已经被她暗暗用牙关咬得粉碎!
这,就是宅斗!
就好像几只无辜的蛐蛐,被人捉来丢进一只上好的瓷斗器里。
漂亮吧?漂亮!
体面吧?体面!
可自当丢进来的那一刻起,这几只蛐蛐就别想独善其身安然度日了,互咬,是每日功课,互残,是生存法则。
王馨兰淡淡看了一眼两人,轻声说道:“太福晋,只怕是又中了,可得仔细!”
“哟,中了!”
隔着一扇清漆墨竹隔屏,字字句句都落入了夏縕婧的耳内。
进府以来,一直不知道怎么做事,现在她弄懂了自己要做的事。
牌过五巡,那边福寿堂已经上齐了菜,丫鬟过来招呼吃饭了。
席开一桌,婆媳坐了满满一圈,碧珠云珠在侧陪侍,外面又是一圈各房丫鬟,随时听候自家主子吩咐。
人一坐,丫鬟便各人面前呈上一碟子小米桂花甜糕,太福晋见了朝大家赞道:“碧珠最晓得我的脾性了,这糕我百吃不厌。”
碧珠笑道:“这回菜点真不是我准备的,是她。”手朝夏縕婧一指。
夏縕婧笑了笑:“并不知道太福晋的口味,都是瞎琢磨的。”
蒋氏此前因为羽毛绣屏风的事已经特意打量过縕婧一回了,心内也有所想法。此刻这个福晋的心思又一次打动了她,自己眼力没错,这个夏縕婧不是笨拙之人,她明明费了心思,却推脱是瞎琢磨的,是个机巧还懂得藏巧的人。
不过也巧,论小点,府里膳房能做的几十种,各种新巧的都有,江南私厨的最新款式,宫里御厨的当季新品,不缺哪样。比这小米桂花糕招摇的,珍贵的比比皆是,带鲍翅参燕的也不少,随便一个外人替太福晋点菜,估计不大会选个甜糕了事,嫌朴素有余。
说起来蒋氏为啥偏爱小米桂花糕,却是因为从小吃她娘家厨子的手艺,人的品味总是从幼年便决定了,贵族要贵上三代才自带贵气,出身从喜欢的食物便能知晓一二。蒋氏娘家算不得豪门。
这夏縕婧究竟是从何琢磨出来的呢?
蒋氏又一次打量了縕婧一回,头一回她把夏縕婧的名字深印在心里,这一回是把整个人锁定在内心了:他日,或是能用的。
夏縕婧微垂着眼睑,又略仰着脸面,这个姿势和低眉顺眼近似,但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蒋氏出身妾房,自幼也不爱读书主攻女德女红,但毕竟是大户人家女儿,又经历了若干年的宅斗,从妾到妻到太福晋,不说巨眼识人,那也是看过云起云落,眼睛里识货的人。她暗自默默点了点头,转而朝众人说道:“牌也打了,还等什么,开席!”
一时间桌上觥筹交错,玉臂交叠,都忙活起来。
因为夏縕婧点了炸鹌鹑,大家都顾不得形象,满手是油的吃起鹌鹑来,吃过反正铜盆洗手就是。丫鬟捧着水,早就等着。
这也是一项奇怪的菜式。私下各房开膳,想吃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