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烈日焦灼。
李斐站在窗棱前,一手抱臂,一手端着一盏冰镇的酸梅汤慢慢的啜,冰凉的汤水含在嘴里,等含温了再啜一口。李斐的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眼前的绿意。
窗前的风景,是一棵两个成年人才能环抱过来的大榕树,盘虬卧龙,枝丫繁茂,光线折射在绿油油的嫩叶上,呈现出半透明的黄绿色,轻轻的摇曳,充满了生气。
李斐犹记得当年就是这棵老榕树,在朱钦陈介祺两位绝顶高手的对攻中,无端卷到了剑下,被削成了一根树干,树干上还有斑驳的剑痕,而今两年过去了,当年的凄惨,在这棵树身上已经不复了踪影。
李斐的背后,宋多福微微的低头,撩开秋香色乌金云绣门帘走来。
李斐的视线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在宋多福身上一转,也就几天不见,宋多福的肚子又大了一些。李斐弯起眼睛笑了笑,道:“我不是很懂,好像比别家七月妇人的肚子大了一点,你要注意身子,平平安安的生育孩儿。”
宋多福闻得酸梅汤的甜香,微赧道:“大夫也是这么说的,说胎儿太大与我无益。反正胎像一直很好,没亏待孩子。大夫就让我禁禁口,油的甜的东西就少吃些。”
李斐莞尔一笑,邀了宋多福同榻而坐,提起一把青花茶壶,给宋多福倒了一杯清水。
宋多福拘束的垂着头,双手接过李斐递过来的细瓷杯盏。
李斐顺势轻轻拍了宋多福的手,轻声道:“王爷的处置已经下了,是遇到槛了。”
“安国是做错了什么,您和我说说吧,好让我心里有个数。”宋多福盲目的点点头,脸色微白,忐忑不安。她刚才还不明所以,太医一把脉说了病情,她就有点惧怕了。
大夫望闻问切,一个人的心境究竟是怎么样的,逃不过太医的一双神医妙手。
程安国身上的毛病不止一桩。夜不能寐已经让程安国两天两夜没睡了,这几日炎热的天气又让他中了暑,而最最严重甚至是凶险的,是外邪侵袭,壅热肠腑,这是在极度的忧思烦难之下,气机受阻导致肠腑失调,败血浊气萦绕在腹腔。
这种病症沾上容易,治愈却缓慢,太医都说此症凶险,需要细心调理。
宋多福有几分敏锐,听得懂几句医书,程安国是为什么忧思烦难,以致摧残了健康的身体。臣为君忧,宋多福想来,程安国也只能为了襄王而忧心,然程安国病重,人搁在偏房,襄王也没有传过来关切之言,平常服侍在襄王身边的心腹,如董让等也没有多一字的话。
诡异的冷待,必有蹊跷,宋多福心里全没了低。
“我是要和你说的。”李斐悠悠叹惜道:“又绕不开你!”
让金朝兴取代程安国的位置,赵彦恒架空了程安国,几乎把程安国削成了白板,夫妻二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又怎么能瞒得住宋多福。
前因后果,李斐毫无保留的和宋多福娓娓诉说了。
期间宋多福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震惊,愤怒,失望,压抑,无数种情绪从宋多福心头缠绕。最终宋多福没有惶惶的对李斐哭泣和哀求,只是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道:“安国坏了王爷的筹谋,往后可怎么办?”
李斐宽慰道:“不过是一个从五品,折了也就折了,不办他就了结了吧。”
宋多福原本紧紧绷紧的后背渐渐的放松了一些,笑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道:“也只能如此了。”随后宋多福就站了起来,羞愧的说道:“请王妃调几个家仆于我,我们夫妇当即就离开王府……也实在没脸留在这里了。”
程安国还昏睡着,被太医灌了一碗安神的汤药,此刻程安国醒都醒不过来,那么只能让人抬回程家了。宋多福是没脸让程安国躺在宣德堂的偏室养病。
磨着牙,宋多福也是恨他,道:“他不配!”
这三个字从宋多福嘴里说出来,宋多福就偏过了头,抬手擦拭了即将滚出眼眶的眼泪,竭力忍住。
后头只待宋多福看着办了,李斐既不做那添柴拨火之人,也不做那和稀泥的,所以也没再挽留,安排了几个人,稳当的把程安国抬走。
宋多福艰难的弯下笨重的身子,朝李斐深深的一福。
距襄王府不远的程家,浮动着浓郁的药香,除此之外程家的主仆皆缄默而对,所以程焕忽然的啼哭就尤外的哄亮。
姚氏哄了好久也没有哄好,不得已踱到程安国的病房,冲宋多福道:“二奶奶,大哥儿是想二爷和二奶奶了。”
塑成一具雕像的宋多福眨了眨眼睛,没有哭,出声却是哽咽的,道:“把他抱过来。”
男孩子嘹亮的干嚎声随即传来,在门外就戈然而止,程焕委委屈屈走进来,黏在宋多福脚边,又趴到程安国的病床上,对父母充满了依恋。
“爹,爹爹!”
一岁半的孩子还不懂父亲是病了,爬到父亲的床上作怪,一会儿趴在父亲身上,一会儿抓抓父亲的脸,还摇了摇父亲。
宋多福冷眼看着,没去阻止。
有那么一个磨人的小魔星,程安国被生生拽醒,虽然身体还是各种不适,安稳的睡了一觉,一个人的气力算是接上了,程安国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铺幔帐,是顽皮的孩子,和冷漠的妻子。
程安国羞愧难言,抚着程焕脑后一根长长的老鼠辫,抛开了往日严父的形象,和程焕慈祥的道:“你爹病了,你还凑得那么近乎!”
程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