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云焕匆匆换了一身衣服赶到万家酒楼,隔着包厢大门,就能察觉到里面浓郁的冰寒之气,陆紫丞的心腹等在门外,一见她来,立即二话不说将门开了一道小缝。
清风留在门外驻守,凤云焕一人闪身入内,一股热气迎面而来,包厢中足足放了四大只铜盆,盆中炭火正旺,红彤彤的炭火烧得能一眼看见其中青紫梢头的火苗。可是软榻上的陆紫丞一脸病弱的苍白,寒意在他周身凝结成一层厚重的冰霜,热气隔绝在外,一间不大的包厢中冰|火两重。凤云焕刚刚在房门外感受到的就是刺骨的冰封,寒意直达脏腑,毒非寻常!
“劳小姐大驾,紫丞……”
嗓音低沉喑哑,陆紫丞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静心,我不问,陆太傅无需开口。”
凤云焕上前蹲身,伸出两指按在他手腕上,片刻收手,神色微变。犹豫只一瞬,随即连番出手点在他周身大穴,他的目光一直温柔坚定的落在她身上,让凤云焕微感压力。
接连落指十九下后,凤云焕猛然住手,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破陆紫丞的手腕,一滴色泽暗淡的血珠缓缓溢出,抽出柔软的药布将血珠吸走,小心提着那片药布扔进火盆里,烧得正旺的火焰猛然间转暗,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火焰才又重新烧旺。
银针向上三寸,凤云焕再落一针,又一滴血珠被药布带走,投入火盆中烧毁。如此往复,直到双臂用针一直刺到肩头,药布上的血色由黑转红,才暂时收手。
陆紫丞的双手渐渐回暖,脸上的苍白已经消去七分,剩下的三分不在表面,凤云焕再次搭脉,这一次手指按住许久不曾放开。
包厢中静的能听到陆紫丞清浅绵长的呼吸,火盆中木炭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没有被凤云焕触碰到的另一只手,蠢蠢欲动,陆紫丞察觉到自己心绪异样时,缓缓闭上双眼,不想因此惊到她。可是闭上双眼,也没有阻止他的心思,眼前仍是她的身影,宛若铭刻。刚才那一瞬间,他就是被这样的情绪惊动,险些做出傻事,她的金纱下,到底是怎样一张面容?陆紫丞见过妙手医仙素问心的容颜,绝美精致诚如仙子误入人间,但是他非常确定那张脸,绝对不是她的真容!距离越近,他就越是对她金纱下的秘密兴起压制不下的兴趣。
警觉突生,凤云焕不动声色,陆紫丞的呼吸已经变了,虽不明显但也没能瞒过她。目光淡然的从他脸上扫过,陆太傅脸上白里透红,寒毒暂是排解,一月之内不出意外,不会再犯。
君子如玉,这四个字用在陆紫丞身上堪堪可以相配,只是美玉比美人还尚欠一丝神韵。星眸最底闪过一丝异样,远看陆太傅不炫自贵风清华冷,是一等一的冷美人,不得冒犯让人无法兴起玩赏之心,浊世佳公子说得就是他,可是靠近看他,却发现他绝非坊间传言的在世清修。他是一团火,被万丈冰雪掩盖其下,谁若引动,便是雷动九霄焚身灼魂的场面!
“陆太傅因何突然发作?”收了银针,凤云焕双手交叠,隔着药布扣在陆紫丞左腕上。
他是什么人,不是她该管的事,望族豪门是比皇族更加难缠的存在,凤云焕自问在她尚未站稳脚跟之前,那些庞然大物她一个也不想招惹。别说是陆紫丞背后的东山陆氏,望族豪门的格局分布到现在焰也没有查清楚,单是一个魔尊龙擎云就够她喝一壶的。
那个妖孽,凤云焕每每想到他,都十分憋闷。三年前,他纠缠着她的只有那一双勾魂摄魄让她深陷其中的魔瞳,三年后的现在,又多了那个说不清道不白滋味的吻。
不由自主的,耳边回荡起龙擎云那天夜里贴在她耳边的低声警告,凤云焕深吸一口气,她已经从冷月城躲到京城,天子脚下他不敢乱来,如果在这里都躲不开,那她还能去哪儿?
“练功走火,让小姐见笑了。”
她那一刻的出神,绝不是为了他。陆紫丞淡淡应道,也不戳破。在他面前失神的女子,她不是第一个,但却是第一个不是为他神游天外的女子。她心中另有沟壑,那是一个他没能触及的边界,这样的认知让陆紫丞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不算浓重却挥之不去。
“陆太傅体内的寒毒我只能暂时压制,想要根除,尚缺少一味灵药。陆太傅,再妄动寒毒,只怕我恩师进京也无力回天!”凤云焕收回神思,陆紫丞的毒欠缺的只是一点机缘,如果当年他早来一步,她就不会将手上仅有的鹳火草服下,自那之后能解寒毒的灵药几乎绝迹,无论药性如何都有价无市。如今无法可想,除非出产各种仙芝药草的明媚峡开山,否则这类灵药无处能寻。但是她将话说的如此不容回转,却不是因为药材难寻——
而是因为陆紫丞的寒毒发作另有隐情!十有八九,是他自己故意引动的!
她自己身上就有尚未解开的寒毒,对此再熟悉不过,寒毒来势汹汹,发作时生不如死,就连她也会被折磨到神志不清,绝不会是这样控制得刚刚好,精准到他能承受的极限!
他做得太绝对,殊不知太完美本身也是一种破绽!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陆太傅下意识错开目光,虽然他很快就转回来,脸上的笑容也一如往昔,但心事被拆穿的心虚还是被凤云焕一眼看穿。
短暂的沉默过后,凤云焕站起身来,星眸微寒,“陆太傅若无其他事,在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