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蒋府。
书房内,乌木浮雕水纹长书案上只放着一方砚台,一张宣纸,蒋家老爷蒋丰先提笔,龙飞凤舞间,便是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撑在桌案上,口中不自觉的吟出一句诗,正是纸上的那几个字。
“万里云帆何时到。”
蒋丰先越看越喜欢,正要吩咐旁边立着的书童将这几个字裱起来,挂在书房内,就听见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老爷,不好了!”
蒋丰先皱起眉头,忍不住斥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青竹实在忍不住,没等蒋丰先应承便推门而入,口中急切的解释道:“老爷老爷,外面有一名妇人带着女儿立在门外不肯走,还说..."
“还说什么?”蒋丰先不以为意,随口问道。
“还说,那女童是老爷的亲生骨肉!”
“什么?”蒋丰先手一抖,几滴墨滴在了宣纸上,却没顾得上。
他急切的绕过书案,走到青竹面前,“她可说家乡是何处?”
青竹挠挠头,想了半天,才答道:“好像是...湘城来的..."
话音刚落,青竹就发现自家老爷没了踪影,想到蒋夫人腾氏,又打心眼觉着自家老爷要遭殃了。
蒋丰先撩起袍子,一路小跑到宅子大门,就看见门外熙熙攘攘站了好些看热闹的人。脸一热,赶紧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妇人跟前。
看着罗珍巴掌大的小脸上有了深深的黑眼圈,衣服似乎也比以前宽大了不少,神色间很是憔悴,再一看躲在她身后的女童,吸着手指,怯生生的看着他。
蒋丰先便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微微回头吩咐跟过来的小厮:“把东厢房收拾下,带他们去洗漱吧!”
原本机灵的小厮这时候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眼见围观的人议论声越来越大,蒋丰先有些急了,他扭转了整个身子——
只见腾氏穿着玫红色对襟褙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我们蒋家,不是随便来只阿猫阿狗就能进的,尤其是这年头为了银子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蒋丰先听得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哆嗦着手指指着腾氏说不出话。
这腾氏,老是这样驳自己的面子,迟早一天休了她!
蒋丰先的小厮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这样既不会得罪老爷,也不会得罪夫人。
一阵风吹来,带着阵阵寒意,罗芝的眼泪不禁簌簌的下,三岁的阿媛似懂非懂哇哇大哭起来。
议论声更大了。
“这蒋夫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凶悍善妒,人家孤儿寡母多不容易..."一名扎着浅碧色头巾的妇人唏嘘道。
旁边微胖的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赶紧附和,"可不是,要我呀,真狠不下心,毕竟是蒋老爷的骨血不是。”
不过也有那冷眼旁观的,“你看那妇人的狐媚样子,说不定真的是那讹银子的呢。”
...
听到这话,罗芝眼前一黑几乎要摔倒,在别人眼中,自己竟真的成了是那下作手段的。
要不是...再加上阿媛成天的念叨自己的父亲在哪里,她打死也不会来这长安城!
只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又怎么能回头。
腾氏看着那年轻妇人弱不禁风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冷笑,这些年蒋丰先狗改不了吃屎,这样的她可是见多了!
别看现在闹得凶,哪次不是得了银子就灰溜溜的走了?
又有谁,能越过自己这个正妻,进得这蒋家大门?
只是,那妇人好像还不肯罢休,腾氏不动声色冷着脸。
罗芝拉着三岁女童盈盈跪倒在地,脸上尤带泪痕。
“求夫人给一条活路吧!”罗芝语带哀求,字字恳切,“我父亲也是湘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若不是当初遇见老爷,我也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许人。”
罗芝重重的叩了一个响头,“只怪我当初不懂事,最后我父亲丢不起这人逐了我出家门,人人骂我下*贱,我自己也恨不得一死了之,只是阿媛还这么小,不敢奢望能亲自抚养阿媛,只求夫人收留老爷的骨肉..."
说到最后,罗芝已经泣不成声,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台阶上的玫红色身影,不住的磕着头,不几下额头便鲜红一片。
蒋丰先心下狐疑罗芝怎么变成了这样的性子,看到那一幕,却也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见罗芝这样,腾氏的额头青筋直跳,没想到这个小妇养的还会玩这一套,心里的怒火仿佛要将整个人吞没。
人群中再也没有为腾氏说一句了,均是说这个孩子多么可怜等等。
罗芝见舆论声渐渐的一边倒,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要是这次进不了蒋府,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
腾氏向来不屑后宅暗地里那一套,她做事向来不管不顾,下定决心便不再管旁人如何议论。
她冷冷的扫视了周围一圈,在大家的注视下面不改色,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
”想进门?休想!”
腾氏没有耐心再周旋,等下儿子下学回来见到这一幕又该替自己不值了,“来人,将这个下作的女人赶走!”
听得这话,罗芝心里一惊,早就知道腾氏心狠手辣,却没想到如此不留情面,这可如何是好!
正懊恼之际,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母亲,”
腾氏一看,可不就是自己的宝贝闺女蒋珊。
“珊儿,你怎么来了?”腾氏恨恨的看了蒋丰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