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都,春寒渐消,日色愈浓,樱花正盛,各种赏樱活动络绎不绝。
可对于滞留在东晁的亚国人来说,早已没有玩乐的兴致。
一周前传来消息,亚国持续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皇族**统治被彻底推翻。
曾以支持洋务运动为借口,登陆亚国两大港口城市却趁机霸占亚国领土、私设租界的几个欧洲强国,联合出兵,攻破亚国皇宫大门,穷凶恶极地将宫殿洗劫一空。
末世皇朝的悲哀,举国震惊的劫掠,国人们的愤怒和无奈,乱世烟火迅速弥漫了这个拥有千年文明而今已彻底崩溃前途渺茫的落后大国。
国破,家何在?
现在,众人面临的便是这样悲凉的境遇,亚国皇朝消失,他们的各种证件通通失效,无法回国,也无法行商做买卖,就连出门购物都越来越困难。
曾经风光无比的锦笙织造坊大门紧闭,上面帖着惨白的封条,门前的名牌已不知去向,徒留一地碎瓦破砖,凄凉萧索。
院子里,工人们正忙着搬运货物,林少穆拿着帐本点货,蓬头垢面已无昔日贵公子形象。
后院内舍中,女眷们也忙着收拾行装,而偏舍中突然迸出一声咒骂,压抑的低泣变成号啕大哭。
“太可怕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就算我们的皇朝倒了,可我们的学生证上还有他们东晁警示厅盖下的通行章啊!”
对于这种发泄式的质问,无人回应。他们现在是没有国籍流亡在外的“黑户”,在这样混乱的年代,任何糟糕的事都可能发生。譬,两个女留学生忍受不了饥饿和恐惧,偷溜到屋舍对面不过五米处的西饼店想买点东西,便被巡逻的联防队士兵发现,借口证件问题将人逮到荒郊野外轮(女干)了。
“我,我不想活了,我现在这样怎么有脸回去,我怎么有脸见我父母,还不死了算了!”
很不幸,那遭遇厄运的正是轻悠那日同游的伙伴。事实上,当日同行的女孩有一半都联系不上。剩余的齐聚在此的人,等待今晚就能登上回亚国的大船。
轻悠看着自己端来的肉粥,受伤的姐姐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心底说不出的酸涩。自打那日撞了祸,她就乖乖窝在屋里习字南氲剑转眼便是“山中一日,凡尘一世”,世界大变?b />
借口热粥,轻悠出了屋子,吸了口清冽的晨风,心口堵压的情绪才稍稍舒解。
突然,一道尖鸣从头顶飞过,刺耳的叫声仿佛帖着头皮刮过,让人发麻。
屋内的哭声也嘎然而止。
轻悠抬头望去,那是一架灰绿色涂装的飞机,机身上涂画着狞笑的鲨鱼露出森白的牙,捧着碗的手紧得发疼。
没有去厨房,她冲回自己房里翻出一个青底重瓣花锦囊,里面放着她最私密的物品。她拿出一个指宽的长条形银灰色金属,上面刻着一个白色十字盾牌。
将金属条握在掌心,默默祈祷:恺之哥哥,请保佑我们大家能平安回到亚国。
……
暮色渐浓,夕阳血,漫天晚霞红烈火。
锦笙织造坊里,一片死寂,抱着包袱的人们龟缩在屋檐下,焦急地等待着约定的暗号。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暗号迟迟未响,众人更加惶恐不安。那两个身心受创的女孩有一个受不住这紧张压抑的气氛,烧得昏死过去,其他女孩缩成一团嘤嘤低泣。
轻悠没有哭,她不是不害怕不担心,也许没有像那些女孩接触到外界的残酷真实,没有直接感受那种痛苦绝望,仍抱有信心和希望。她盛了热水给姐姐们压惊,觉得找点事做,感觉会好些。
“雪忆?”轻悠将水送到林雪忆面前。
“轻悠,待会儿机灵点,跟紧大家,别再把自己弄丢了。记住了!”林雪忆顺手将水递给了表哥林少穆,抚了抚轻悠的头,叹息一声,回头去安抚同学。
轻悠对那天的事仍很自责,本来以她的年龄还够不上留学标准,多亏林雪忆托了教育处的叔父帮忙打点,她才能来来京都。林雪忆的大小姐脾气重,却是真心将她当妹妹照顾。
砰砰砰,突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仿佛催魂夺命。
“少穆,情况有变!”未料来的不是约好的人,而是一身黄绿色上尉军服龙村治也,“我刚得到消息,我们两国已经开战!”
这道晴天霹雳,仿佛一只恶手将众人推进寒冷深渊,所有人的眼眸中都染上浓重的沉痛和迷惘。
……
深夜,薄雾渐起,一辆东晁军用吉普车前方开道,其后紧跟着两辆马车。
马车里,女孩们为掩人耳目换上了和服,还画上艺伎的白粉妆。坐在角落里的轻悠紧紧握着袖袋里的金属棒,不断在心底祈祷着,希望顺利出城。
龙村治也说,他们今晚必须离开,否则明日军部颁下清缴令,东晁所有滞留的亚国人都会被抓进警示厅大牢,凶多吉少。
突然,马车停下,车帘被挑开时,林雪忆立即捏了下轻悠的手,翘首娇笑着跟探头检察的士兵调笑,轻悠配合着将身后昏迷的女孩挡住。
“这批小妞儿真不错啊!我们都想去九州岛参加海军。听说沪城那里的亚国女人最漂亮,玩起来肯定比那些留学生更有味道。”
马车终于动了,刺耳的调笑声仿佛仍在耳边。
轻悠在昏暗摇曳的光影下,看到被林雪忆捂住嘴的女孩,那双仇恨绝望的眼中流下汩汩的泪水,下意识地摁紧了袖里的金属棒,双手冰凉。
吉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