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春日融融,樱香霏霏。
他在亭内,穿着东晁国最常见的男子和服,黑色外褂衬着雪白衽口,那么简单的服饰,竟然给人无比华贵的感觉。
他身后的山坡上亦是一挂开得正盛的粉红瀑布,更衬得他眉目俊艳,恍若神氏。
而她,被他完美无暇的神容震住,呆愣在亭外许久。
她衣裙脏污,结发的蝴蝶花掉了也未察觉,头发散乱,沾着枯叶和花瓣,小脸上也有几道划痕,形容相当狼狈。加上她怀和保护得比自己还干净的大画板,整人儿就像个村姑。
他和她,真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距,明明不该相遇,偏偏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轻悠用清溪洗净小手,又顺了下乱糟糟的头发,目光却一直未离那坐姿挺正的“绝色人偶”,疑惑重重。
此时,男子正在考虑是否要开口斥走这冒失的女孩。
若按他惯常的脾气,早就立刀赶人,绝不会有丝毫怜香惜玉之色,可现在他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
“呀,你的眼睛会动?”
他一抬眼,女孩已经近在咫尺,那水灵灵的大眼睛里,眸子黑得纯粹,就像她整个人儿一样,所有的情绪一揽无遗,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此近距离看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惧意,全是好奇。
“喂,你到底是人,还是木偶?”
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静静地看着她。
她搓着被溪水冻红的小手,喝了几口热气,又凑近了几分,慢慢伸手靠向男子的鼻息,只一下,就立即缩了回来,登时杏眼圆睁、小嘴大张,那表情丰富夸张得让人忍俊不禁。
“真的是木偶啊!”
没有人息,肯定不是人啦!
她的理智此判断,而她的女性直觉却非常矛盾,“真奇怪,这些东晁人为什么要把木偶做得这么像人呢?哇,这摸起来的感觉都跟真人一样耶!温的,好软,比蜡人像还棒。”
冰凉的小手在他脸上抚来揉去,这真是大不敬的举动,他应该立即喝止,他的手已经紧握着腰间的佩刀柄首,眉间也越皱越紧。
然而,她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他骤升的杀气,小脸凑得更近,翘翘的鼻尖儿几乎帖上他的脸,他看到她不断眨动的睫毛像两排小扇子,从她身上飘来一股独特的馨香,让他再一次松开了刀柄。
听到她傻傻地低喃,“皮肤真好啊!白里透红,一个斑点都没有,这是用什么皮做的呢?啊——”
没想到她好端端地突然尖叫一声,见鬼似地直往后退,哪知脚下木屐又一次不良于行,左脚绊右脚,整个人就往后倒去,后方正是那座兰亭序拓碑,要撞在上面可不是舒服的事儿。
在思考那些可能的糟糕后果前,他已经伸出手,攥住她的手腕帮她定住了身形。
事实上她刚才想到那么“白里透红”的皮肤可能是从死人身上揭下来的,就再没有欣赏的心情,眼前一看“人偶”真的活了,更吓得她魂飞魄散,尖叫着甩开他的手就跑掉了。
她一口气冲过了曲水桥,黑石碑,还要往园门冲时,突然想起宝贝家当还扔在亭里的石凳上,咬咬唇又跑了回去。
她可是亚国崇尚科学的新时代青年,怎么能相信那种怪力鬼神的东西,正所谓邪不能胜正,这清天白日的,大活人怎么能怕一个妖孽!
……
不管这些心理建设有多强大,临近兰亭时,轻悠还是蹑手蹑脚一副孙子相,小心翼翼地观察亭中人的情况,发现男子正端着小瓷杯一口一口地饮用。
呀!人偶还能喝茶,真神了。
随即她就拍了自己一记脑门儿,嘀咕,“轩辕轻悠,你真蠢!这怎么可能是人偶,人家明明就是活生生的人。可是为什么问话都不吭声儿,真是个怪人。”
在她重新将男子定义为人类时,没有发现男子突然盯住她,那目光瞬间变得森冷骇人,杀气毕现,但又在她抬眼看来时,立即缩了回去。
因为女孩红着小脸,双手绞着裙角,挂着一个腼腆讨好的笑,眨巴着小鹿般纯稚的大眼睛看着他,软软地说,“这位公子,刚才,真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
她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为自己的冒失,非常诚恳地向他道歉。然后又自顾自地解释刚才的误会,为了说明此行的重要目的,拿出了素描本和收集的落樱。
他看着里翻腾个不停,说到得偿所愿时,整个花污的小脸都在放光,那样单纯地为了梦想实现而迸发的满足愉悦,很有感染力。
这个小丫头,太单纯了。
“那个光蛋亲王可真霸道,一个人就占半座山,真没有绅士风度。”
必须更正一下,不仅单纯,还很愚蠢。
“对了,还要谢谢您刚才出手相救,您才是位真正的绅士。”
还有比愚蠢更糟糕的词来形容这丫头么?
“对了,我给你看这个。这就是羽觞,当年王曦之和大诗人们游会稽山时,就是用这种酒杯盛酒,放在那溪水里,曲水流觞,饮酒作诗,史称曲水宴。那个,我口好渴,可不可以喝点你的茶水呢?”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女孩渴望地盯着石桌上的那个青瓷壶,壶口里冒出幽幽的白气,清香怡人,她咂咂小嘴儿,红红的舌尖舔过粉嫩的唇瓣,这无心的动作让幽深的黑眸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立即垂下眼睑,抬了抬手。
她很懂得从善流,自斟自饮,不怡乐乎。
他在心底哼笑,这丫头的神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