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有着唧唧的虫鸣,由于太静的原因,几乎能听到春草缓缓生长的声音,很细小的,可是又非常嘈杂,热闹极了。月光流照人间,春风拂过长袖,桃李在滋发,莺燕的呢哝声却喑哑。
这样的月,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月夜。
这样的月夜,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月。
这样的人。
虎丘山顶的平坦处,白色的岩石被月光照得透亮,像是能映出人全部心事的明镜台。宋甜儿站在那里,望着不远处苏州城内零星的灯火。
她这一站就站了许久,因此骤然回头的时候稍稍一惊——楚留香竟一直站在远处静静凝视着她。他的目光,温柔、深情、专注,仿佛可以一直望下去。
大概是没料到她这突兀的回头,楚留香先是一惊,接着立刻避开了目光,随即很快又看过来,自然而然地向这边走来,笑道:“甜儿,晚上怎么不就寝?”
这样全然掩饰性的话语,全然掩饰性的客套有礼的神情。
但你知道么,爱情比凶杀之罪还要难以掩藏。
他若是离得近了,宋甜儿必然会立刻察觉他的关注;他若是离得远了,夜色中又难免看不清楚。
他怎么就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大概是,足够有心罢。
他们二人并肩站着,楚留香瞧一眼朗朗的圆月,微笑道:“甜儿,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我晚上把你背回来,天上就是这样的月亮,又大又圆。”
宋甜儿也一同仰望着这丰润的月,“嗯”了一声,“我记得,那时候你陪我一同去广州为我家里人修墓扫墓,回客栈的时候我已哭得走不动了,你便把我背了回去。”
楚留香把目光收回来,凝视着宋甜儿道:“那次之后,我再未见你哭过。”
宋甜儿嘴角上扬,啊,那是一个多么久违的微笑,楚留香长久未见过的。他脱口而出:“我还记得,那年你和我一起回船上,到中秋的时候就说想吃广州莲蓉月饼,而且一定要陶然居的老师傅亲手做成。”
宋甜儿轻轻道:“你就奔波数百里为我买回来。”
楚留香不在意地说:“你从小就不像个小孩子,能提出想要什么,那更是难得,这点小心愿我怎能不为你做到?”
宋甜儿眼中的冰霜也似融化了,那么的柔和:“后来我临摹字帖,想临宋徽宗的瘦金体,你也是为我取回来。”
楚留香道:“是。那时你会大声笑,比谁都漂亮可爱。”他沉湎在往日回忆中,不住撷取记忆中至为珍贵耀目的宝藏,“在庄子上,送你一匹小马,我还以为至少要扶着你走三天,你却半天就学会了。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得又快又好。”
宋甜儿低低道:“是。红袖最不服气,但后来来学轻功武功的时候,她又不知多开心。”
楚留香道:“你却很少为小事高兴。”他忽然沉沉道,“是因为只想着剑呢?还是聪明的女孩子就是很少快乐?”
宋甜儿一怔,道:“她们都说我最会自得其乐。”
楚留香道:“我只知表面上看起来很快乐的人,却往往会很寂寞。”
宋甜儿眨眨眼睛,又眨一眨,神情有点迷惘——如果你原以为自己的想法心事都藏得很好,却贸然发现有个人对你观察得无微不至,对你的事比你自己还明了于心,也会有这样短暂的诧异和不知所措。她道:“那时候几个女孩子都喜欢缠着你,我们三人都是孤儿,没有父亲,因此特别——”
楚留香赶紧打断她:“别别,你可千万别说我像你们的父亲。”
宋甜儿忍不住笑了。她道:“我没有要这样说。大家都喜欢听你说故事,特别是你在江湖上经历的那些传奇,我们听完你说的版本,再听到江湖上的传言,总是会笑很久。”
楚留香微笑道:“你说错了,苏蓉蓉与李红袖喜欢让我给她们讲故事,万一不小心生了病,那更是强烈要求。只有你除外,你对这些事情听完就算,一点不企盼,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他柔声道,“我记得有一次我生了病,你给我端粥过来,我说,‘甜儿,你给我说个故事’,你就和我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新世界,那里的人可以往天上发送星星,可以足踩火箭筒在大厦间飞来飞去,万一生了病,可以冻在一种特殊的液体里,几十年后再放出来解冻救治……”
楚留香眼中是太过温暖的笑意:“我这辈子也未听过这么有趣的故事。”
宋甜儿看着他,情绪是会传染的你知道么,楚留香的神情这样满足而温柔,她冰冷已久的心也不觉染上暖意。
不远处的梅花疏影暗香,更远处的桃花刚绽新绿。
如果冰雪也有融化的一天,如果这是自然的规律,那人的心呢?
宋甜儿道:“你也和我说过本朝七下西洋的事迹,亲自带我去看当时的宝船,告诉我好船的真正构造,那时我说,以后要扬帆出海,绕地球行驶一圈,教你真正相信地球是圆的……”
楚留香笑道:“其实我早就相信了,只是看你那么认真,忍不住要逗逗你而已。”那样美好的梦境,让人的生命都变得充满希望。他问道,“当时我允诺你说,假如你真要扬帆出海,那我亲自为你做一条精巧稳固的大船,保证比七下西洋的宝船还要好。当时说的话,你没有抛在脑后罢?”
宋甜儿微笑道:“自然没有。楚留香,难道你就不好奇天一楼重走丝绸之路所用的本钱?”
楚留香道:“难道不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