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李治咳嗽着被卫士从殿后扶出,他脸色铁青,咆哮,“畜生!枉你披了一身人皮——竟要弑父杀母?真当我李唐江山无人承继,非你不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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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的长街,有一种披霜带雪的沉寂安静。清冷的月光,像是雪光。
也像剑光。
青石板铺就的古朴路面,此刻已淌满了鲜血。巷口露出一双小巧美丽的脚,顺着脚看上去,是那绿梅观中轻轻嗤笑的魔门女人的眼,死不瞑目地大睁着;还有负伤逃走的长老,一路“乒乒乓乓”扔下无数染血的暗器残骸,与他的血迹一起流出一条暗线。贺兰敏之捂住胸口的巨大伤口,极度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李令月缓缓收剑,俯视躺在地上的他:“你的人临阵倒戈了。”
可不是,逃走了一个潜伏偷袭的莫问常,叛了一个正面迎敌的陈玄恕,逃走的也还罢了,背叛的还从背后捅了他一刀。贺兰敏之眼中涌出憎恨的光,然而下一秒,连这光芒也熄灭。胸臆中翻卷的只有绝望,无穷无尽的绝望……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太子的叛乱能成功?”令月的神情也是复杂的,像是看到即将浸染洛阳长安的无边血色,无奈之余还有几分对失败者的同情,对贺兰敏之的同情。贺兰敏之脸色灰败,看上去比死了更可怕。
贺兰敏之不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回周国公府么?”令月轻轻问。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贺兰敏之嘶哑地发声,一双眼睛让人联想起雪地上受伤的孤狼,“为什么要管这么多闲事?”
李令月微微一怔,稚气脸庞上唯有一双眸子是大人的,冷静睿智,平和从容,光芒流转间依稀有几分慈悲之意。
“慈航静斋的心法影响了你吧?”贺兰敏之突兀地大笑起来,笑到呛咳,“你本来不是这种人啊!装什么慈悲良善,装什么悲天悯人……看你杀人时候的那种狠劲儿!你这个——夺舍重生的怪物!”
空气中,像是有人拨动了无声的琴弦,在耳畔激起巨大的回声。李令月陡然抬眼看着贺兰敏之,目光冰冷如雪。
“对对对,就是这种眼神,哈哈,我喜欢……”贺兰敏之失声而笑,全然不管伤口崩裂,鲜血涌出。“你对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一点怨恨?你这么喜欢拯救弱小,简直成了一种执念,是因为当你弱小、当你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没有人来帮你!上一辈子你一定不是出身在幸福圆满的家庭里,你的父母或者走了、或者死了、或者不要你了!不然你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不信任世上任何一个人,甚至你的生身父母,当今的皇帝皇后……什么事情都自己来、自己争取,唾手可得的尊荣也不要……”
轰然的巨雷在耳边炸响,李令月脸色雪白,一瞬间看向贺兰敏之的眼神也是不可置信的。隔了这么多世界的遥远的童年,那些压抑的、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往事,从深渊中攀爬上来。
然而贺兰敏之还在滔滔不绝:“你从小就发誓不嫁,比起男人你更喜欢女孩子,因为在你很小的时候有一个比你年长、比你有力的男性欺压过你,你对那种感觉厌恶至极。”
“你爱剑成痴,每日苦练技艺,处事公平公正、无私忘我,帮助弱小、诛灭妖邪……你寡言少语、冷漠沉静……甚至,你爱穿白色衣裳,偶尔有装饰,也大多着以蓝色花纹……”贺兰敏之的声音低迷下去,每一个字都如同飘絮般无力、优柔,甚至惆怅,却字字如针,直扎进令月心里。“你心里有一个人,他是你向往憧憬的对象,他可能是你的师长、可能是你的恋人,或者,只是你悄悄仰慕崇敬的人……但你……一直在变成他。”
这如霜赛雪的明月,这朴拙安静的洛阳城,这城中的无数生灵无数民众无数呼吸无尽声响,忽然都成空虚。令月的眼神放得极远,看到寒夜中数点灯火,又茫然地拉近,凝视贺兰敏之俊美无俦的面容,恍惚觉得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如果梦醒,能不能回到旧时光?
耳边又响起淙淙的箜篌声,在醉花荫的时候她奏琴给他听,不过兴之所至随意拨弦而已,最后却成曲调。那乐声循环往复,缠绵着穿越无数个世界,一直回响在她耳畔,永不消失。
她想起他说:“这曲子就像两个人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音乐尚自如此,人何以堪?
冰冷的长剑横在颈中,贺兰敏之却笑得很肆意,或者他早就期盼有人给他这痛苦的生命来个解脱。他不想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去面对人生中最大的失败,只希望现在就死在她手里……死在她手中,也不枉了这一生。
李令月脸色苍白,冷冷瞧着他,眼中神思起伏不定。他知道她已动了杀机,却又觉得杀他这败军之将不算光彩,故此尚在犹疑。他索性添上一把火:“你如今看着运筹帷幄、无往而不胜,其实不过是占着夺舍重生的便宜,若你只能活一辈子,姿态又能比我好看到哪里去?不过一样是在红尘中翻滚挣扎罢了……一样是父母不疼、爷娘不爱,命途多舛,忍受无尽的痛苦难堪……甚至与我一样,饱尝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滋味!”
她就没有尝过这些滋味么?这些人把她看得忒低了……令月轻轻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