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走进屋内,正看到刘氏从里屋退了出来,于是恭敬地行礼道:“大舅母。”
刘氏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女儿,心里酸楚了不能自己,也就无心与林曦寒暄,点点头便走了。
齐妈妈掀起了帘子,对着林曦笑着招招手,“表少爷来了,快进来吧。”
林曦走进屋内,太夫人正倚靠在暖靠上闭目养神,神情有些疲倦。
她年纪大了,今日的人又来来往往,有的还不能得罪,心神耗费对于老人家来说的确有些吃不消。
林曦心里忽然有些不忍。
“王爷和世子走了吗?”太夫人睁开眼睛,换了个姿势,手支着鬓角看着林曦问道。
林曦正了正身,走近了来,“是,刚走。”
“本该是你舅舅们和表哥的事,如今他们倒清闲,却是累得你了。还来这里做什么,直接回去歇息就是了。”太夫人脸上露着笑纹,另一手拍了拍旁边空着的暖榻。
林曦乖顺地过去坐下,“表哥们不在,曦儿自是要替舅舅分忧,何来劳累一说,外祖母的意思,曦儿是外人了?”
“就你嘴甜。”太夫人笑眯了眼睛,显得心情愉悦,“去把温上的燕窝粥端过来给表少爷。”
齐妈妈应了一声,瞧了瞧便放下帘子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听亲家说,白老先生开春便要任国子监祭酒,这闲云野鹤的半辈子,临到老了出仕当官也是诸多不易,怕只怕也是为了你。”
太夫人虽为宅中妇人,不过这朝堂的消息却是灵通的。
林曦握住太夫人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低头轻声说:“老师视我为己出,将来我当以父待之。”
“正该如此。”
太夫人保养得当,手依旧干燥柔软,只是六十多年的岁月已过还是留下了痕迹,显示出老人斑纹。
林曦摩挲着,忽然鼻子一酸,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林曦刚来的时候常常请安还会陪着老人家嗑唠,这再大了些便有了要紧的事情做,就少来了。太夫人知道今日若无重要之事,林曦是不会这么晚来找她的。
“怎么,与外祖母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说吧,老婆子闲来无事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太夫人的另一只手拍了拍林曦的手背,打趣道。
林曦闻言抬头看着太夫人,鼻子的酸意越发浓厚,他再次低下头,酝酿了许久才问道:“与白家的婚事可否作罢?”
太夫人诧了一诧,手上一顿,立刻严肃了脸问:“可是有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
林曦摇了摇头,手上加了力握紧了太夫人的手。
“那是为何?”太夫人不解。
两家已通了气,虽说白二夫人还要相看相看,不过谁都知道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白家小姐老婆子没见过,但是去通州打探的人回来说没有什么不好的。曦儿,你的婚姻大事,外祖母比任何人都上心,放心,必不会胡来的。”
就因为太过上心,选的太好,林曦才更加愧疚。
“外祖母,是孙儿配不上白家小姐。”
他叹了口气,起身,掀起衣袍跪在太夫人的面前,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张泛黄看起来陈旧的纸,双手呈给太夫人。
太夫人看着那张纸,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看了眼低头跪地端正的林曦,她接过,缓缓地打开。
里面的字迹略微潦草,可仔细分辨也能看出写的是什么,寥寥数语,一切皆已道明。
太夫人看着看着脸色难看起来,瞧到最后,血色顿时全失,握着纸的手隐隐抖动,最后已经是明显地控制不住了。
重重地呼吸几声,她哑着嗓子问:“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还会如此……啊……”
那张泛黄陈旧的纸终于从太夫人的手上掉了下来,从林曦的眼前落到了地上,那字迹,刺眼。
林曦听着太夫人的哽咽,只觉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给紧紧地扼住,一阵阵地泛疼,他咬了咬唇,道:“娘胎里带出的不治之症,见到闽大夫之前,各位大夫皆道孙儿挺不过当年冬季,如今我能活下去,已是上天给予的最大恩赐,怎可再要求其他。”
林曦的声音平稳无波,似在讲述他人之事,可越是如此听在太夫人耳朵里更是不忍难受,悲从心中来,抽噎之声再难止住。
她俯下身搂着林曦哭喊道:“曦儿,我的曦儿啊,可叫外祖母如何是好……怎对得起你爹你娘啊……”
林曦的眼泪也瞬间夺眶而出,伸手回搂住太夫人已是瘦小的身体。
其实他也不算说谎,他的底子薄,从小到大那跗骨的寒症让他身子损伤地极重,即使成亲,也很难让女子受孕,套用后世说法,便是精子活性低。而且欲.望也浅,与赵靖宜温存之时,亲昵的拥抱和交流比肉.体交缠更让他接受些。
然而这再多的解释和理由皆不过是因为他想和赵靖宜在一起罢了,无边的内疚渐渐地拢上心头,罪恶感还是紧紧地占据心灵一处耀武扬威。
然而任凭负疚之感如何张牙舞爪,痛彻心扉,林曦依旧冷淡地不作回应,认定之事不后退不更改。
“外祖母……听天由命,便……算了吧。”
太夫人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怎么能算了?这如何能算了?白家姑娘娶不娶不重要,可你的身子……林家的将来……你可是独苗苗了!”
林家,林青,他的父亲,那狱中最后一面,恍惚中闪过眼前。
他自私,自利,家族传承终究断送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