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吩咐后,众好汉各自准备,辰牌已后,三四次人来催请。晁盖、三娘和众好汉身边各各带了器械,暗藏在身上,结束得端正,却来赴席。
只见宋万亲自骑马,又来相请,小喽罗抬过八乘山轿,八个人都上轿子,一径投南山水寨里来。到得山南看时,端的景物非常,直到寨后水亭子前下了轿,王伦、杜迁、林冲、朱贵,都出来相接,邀请到那水亭子上,分宾主坐定。看那水亭一遭景致时,但见:四面水光卷画帘,周回花压朱阑绵。满目香风芙蓉绿,迎眸翠色荷叶畑。华檐外阴阴柳影,锁窗前细细松声。江山秀气满亭台,豪杰一群来聚会。
当下王伦与四个头领——杜迁、宋万、林冲、朱贵——坐在左边主位上;晁盖、三娘与六个好汉——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坐在右边客席。阶下小喽罗轮番把盏。酒至数巡,食供两次,晁盖和王伦盘话。但提起聚义一事,王伦便把闲话支吾开去。吴用把眼来看林冲时,只见林冲侧zuò_jiāo椅上,把眼瞅王伦身上。片刻后林冲又看三娘,却见三娘端坐如故,谈笑风生,只是眉头轻挑几下。
看看饮酒至午后,王伦回头叫小喽罗取来。三四个人去不多时,只见一人捧个大盘子,里放着五锭大银。王伦便起身把盏,对晁盖说道:“感蒙众豪杰到此聚义,只恨敝山小寨,是一洼之水,如何安得许多真龙?聊备些小薄礼,万望笑留,烦投大寨歇马,小可使人亲到麾下纳降。”
晁盖道:“小子久闻大山招贤纳士,一径地特来投托入伙,若是不能相容,我等众人自行告退。重蒙所赐白金,决不敢领。非敢自夸丰富,小可聊有些盘缠使用。速请纳回厚礼,只此告别。”
王伦道:“何故推却?非是敝山不纳众位豪杰,奈缘只为粮少房稀,恐日后误了足下,众位面皮不好,因此不敢相留。”
说言未了,三娘轻咳一声,只见林冲双眉剔起,两眼圆睁,坐在交椅上大喝道:“你前番我上山来时,也推道粮少房稀。今日晁兄与众豪杰到此山寨,你又发出这等言语来,是何道理?”
吴用看得三娘眼色,便说道:“头领息怒。自是我等来的不是,倒坏了你山寨情分。今日王头领以礼发付我们下山,送与盘缠,又不曾热赶将去,请头领息怒,我等自去罢休。”
林冲道:“这是笑里藏刀言清行浊的人!我其实今日放他不过!”王伦喝道:“你看这畜生!又不醉了,倒把言语来伤触我,却不是反失上下!”
林冲大怒道:“量你是个落第穷儒,胸中又没文学,怎做得山寨之主!”吴用便道:“晁兄,只因我等上山相投,反坏了头领面皮。只今办了船只,便当告退。”
晁盖、三娘等八人便起身,要下亭子。王伦留道:“且请席终了去。”林冲把桌子只一脚,踢在一边;抢起身来,衣襟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刀来。
三娘微微一笑,便把手将耳垂上一摸,晁盖、刘唐便上亭子来,虚拦住王伦叫道:“不要火并!”三娘一手虚扯住林冲,便道:“师兄不可造次!”公孙胜假意劝道:“休为我等坏了大义。”阮小二便去帮住杜迁,阮小五便帮住宋万,阮小七帮住朱贵,吓得小喽罗们目瞪口呆。
林冲拿住王伦骂道:“你是一个村野穷儒,亏了杜迁得到这里。柴大官人这等资助你,赍给盘缠,与你相交,举荐我来,尚且许多推却。今日众豪杰特来相聚,又要发付他下山去。这梁山泊便是你的!你这嫉贤妒能的贼,不杀了,要你何用!你也无大量大才,也做不得山寨之主!”
杜迁、宋万、朱贵本待要向前来劝,被这几个紧紧帮着,又见三娘秀眉冷横在两个身前拦住,哪里敢动。王伦那时也要寻路走,却被晁盖、刘唐两个拦住。
王伦见头势不好,口里叫道:“我的心腹都在那里?”虽有几个身边知心腹的人,本待要来救,见了林冲这般凶猛头势,谁敢向前?
林冲即时拿住王伦,又骂了一顿,去心窝里只一刀,喀嚓地搠倒在亭上。可怜王伦做了多年寨主,今日死在林冲之手,正应古人言:“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亦深。”有诗为证:独据梁山志可羞,嫉贤傲士少宽柔。只将寨主为身有,却把群英作寇仇。酒席欢时生杀气,杯盘响处落人头。胸怀褊狭真堪恨,不肯留贤命不留。
晁盖、三娘见杀了王伦,各掣出刀来在手。林冲早把王伦首级割下来,提在手里,吓得那杜迁、宋万、朱贵都跪下说道:“愿随哥哥执鞭坠镫!”
晁盖、三娘等慌忙扶起三人来。吴用就血泊里曳过头把交椅来,便纳林冲坐地,叫道:“如有不伏者,将王伦为例!今日扶林教头为山寨之主。”
林冲看了三娘一眼,只见她微微颔首,随后大叫道:“先生差矣!我今日只为众豪杰义气为重上头,火并了这不仁之贼,实无心要谋此位。今日吴兄却让此第一位与林冲坐,岂不惹天下英雄耻笑?若欲相逼,宁死而已!弟有片言,不知众位肯依我么?”众人道:“头领所言,谁敢不依?愿闻其言。”
林冲手拿尖刀,指着众人说道:“据林冲虽系禁军遭配到此,今日为众豪杰至此相聚,争奈王伦心胸狭隘,嫉贤妒能,推故不纳,因此火并了这厮,非林冲要图此位。据着我胸襟胆气,焉敢拒敌官军,剪除君侧元凶首恶?今有晁兄,仗义疏财,智勇足备,方今天下人闻其名,无有不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