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立即掩唇笑出声来:“三郎啊三郎,你阿耶那样的性子,怎会生出你这样油嘴的儿子?”
“若三郎这样便算油嘴,那五郎算什么?”
太平公主不由想起了李旦的五个儿子,失笑嗔道:“八郎这五个儿子,竟只有大郎一个像是他亲生,你们这四个真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顿了顿,轻描淡写地道,“好了,这里有我在,便用不着你们了,回去休息吧。”
“也请姑母珍重自身,切莫太操劳了。三郎告退。”李隆基说着后退两步就要离开,却听太平公主声音微冷:“阿沅,我说的是,用不着‘你们’了。”
萧江沅道了一声“是”,便淡然自若地与李隆基一同走出了仙居殿。天已下起蒙蒙细雪,她本想顺道送李隆基出上阳宫后就立刻回去,却不想走到观风殿附近之时,李隆基忽然停下了脚步:“你是哪里得罪了我这位姑母,怎的她处处针对你?”
果然没瞒得过他的眼睛,萧江沅暗叹一声,笑道:“总会有些人,你从第一眼看到开始,就莫名地觉得不喜欢。”
“比如你看李裹儿?也难怪,”李隆基放低声音,“你又不是男子,对那样的美人自是没什么感觉。”
“安乐公主艳冠群芳,奴婢是有感觉的。”
“什么感觉?”李隆基大惊失色。
萧江沅不解道:“……奴婢还没愚笨到,连分辨美丑都不会。”
李隆基悄然松了口气:“……那姑母对你,也是这样?”
“不然大王以为,奴婢像是会轻易得罪人,还把人得罪到如此地步的轻薄之徒么?”
“你浑身上下哪里像轻薄之徒?”李隆基意味深长地轻笑着,从头到脚打量了萧江沅一眼。
萧江沅一脸严肃:“大王不能因为奴婢是一个不健全的男子,就这样调笑。”
李隆基立刻喷了出来,咳嗽好半天,才心有余悸地看着萧江沅微勾的唇角,恨恨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真以为我喜欢多管闲事?”
萧江沅面色不改:“天彻底要变了,大王还是多听听寿春王之言,收敛一些。”
“怎么,这时候不欣赏我了?”
“欣赏归欣赏,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萧江沅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并不婉转地道,“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够替大王去死了。”
“……”李隆基双瞳一缩,薄唇一抿,盯着萧江沅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我大哥说过什么?”
“寿春王是长兄,少不得要对大王多些劝诫,至于劝诫的话,大多是一个模子。”
李隆基轻哼一声:“你对他倒是颇为了解。”
“寿春王对奴婢,应该也颇为了解。”见李隆基挑眉,萧江沅道,“早在被圣人簪上牡丹之时,寿春王应该就察觉了奴婢的身份。”
“你是说,大哥在我之前,就知道你是……”
“奴婢也是后来才想到的,自那以后,寿春王待奴婢就不大一样了,反倒和待宫女的时候差不多。奴婢便觉得,他多半是知道了,却什么都没说,也从不曾明显地表露过,”萧江沅赞赏地颔首,“寿春王定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李隆基愈发觉得自己今天不该来,扭头就走,留下萧江沅一个人怔愣了一会儿,才一步一步地转身,摇着头走回到仙居殿去。
正逢进汤药的时辰,萧江沅便先去取了汤药,刚要迈上台阶,往仙居殿里去的时候,却被禁军伸臂一拦:“圣人有令,非皇族者不得入内!”
这几个月纵然都有禁军包围着仙居殿,可还从未如此,萧江沅心中泛起点点不安,面上微笑却不改:“禀将军,奴婢萧江沅,乃是陛下贴身内侍,虽非皇族,可陛下身边总不至于连个侍奉的人都不留吧?”
那禁军在这里镇守多日,怎会不认识萧江沅,却仍是板着脸道:“镇国公主乃陛下亲女,圣人不日也会前来,自然会照顾好陛下。”
萧江沅淡淡一笑:“圣人和镇国公主都是千金贵体,怎能操持贱役?将军如此坚持执行圣人之令,忠心实在可嘉,只是……若耽误了陛下进药,却不知是否能功过相抵?”
禁军想了想,颇觉有几分道理,一时有些犹豫。所谓圣人之令,不过是镇国公主转述的口谕,若真因为自己这一拦,使得陛下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他出身权贵又如何,还不是要成为替罪羊?可镇国公主也不是好惹的……正左右为难着,却听萧江沅温和道:“也罢,只要将军能将这药送进去,看着陛下服下,奴婢就在外面等着,也好。”
“阿沅好厉害的一张嘴。”就在萧江沅开口的同时,大门吱呀打开,太平公主走了出来。她笑吟吟地看着萧江沅,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直奔萧江沅而来:“我虽为公主,然阿娘病重,我既要侍疾,自然什么都要亲手做。阿沅对此可有何异议?”
萧江沅紧抿了抿唇,微笑道:“公主孝心,天地可鉴。奴婢唯有崇敬,不敢有他。”
“那这汤药便交给我吧,阿沅操劳了那么久,也该歇歇了不是?”太平公主说着伸出手。
萧江沅的手指不禁一紧。她垂眸深吸了下汤药的味道,才维持住笑容,恭敬将案双手举上,与眉同齐:“既然如此,奴婢就先告退了。”
此后二十余日,日日都是如此。萧江沅如何都进不去仙居殿,出来取食物或汤药的,若非太平公主,便是上官婉儿,甚至也有一两回是韦皇后。萧江沅对此虽有些意外,却并非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