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玉松堂的灯火亮了一整夜,到了后半夜,连傅氏,虞氏,沈氏三位夫人也被请到玉松堂去了。
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个看法,又是怎么将这件事一锤定音的,总之,第二日,便传出了萧家大公子和二公子要下场参加明年恩科的消息,在金陵城掀起不小的波澜。
民间都在猜测,大概是在皇权的强力压制下,萧家终究是不能再以百世侨望高标傲立于大荣了;自然,也有不少人暗地里觉得皇帝太过小家子气,因为自己出身寒微便要给世族门阀找不痛快;世族们则在观望,有人在考虑要不要跟着萧家一起混,也有人对萧家感到失望,仍然坚持自己的高风亮节。
老太太终究是年纪大了,熬了一夜,精神便有些不好,第二日就着人请了脉,说是要好生调养着,万不可再劳心劳力了。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三日,昭节却是来了。
她来一笑斋向来随意,进了门便讨水喝,好似全然忘了那日的不快,含章自然也不提旧事。
昭节性子耿直,说话也有些尖刻,乍一见可能让人不喜,与她相处久了便知,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做人做事,最是光明正大的。
含章也不急,笑着招呼她坐下,自己又趴在小几上低头描花样子。
然后就见昭节夺了她手里的笔,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先别描了,我与你说一件笑话,比这个不知有趣多少倍,你听是不听?”
含章皱眉:“哎呀呀,我描了小半个时辰的,又让你糟蹋了。你倒是给我说说,什么火急火燎的事,急得你这样。”
昭节倒是心情好了,转着笔,笑道:“你猜啊!”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有些咬牙切齿。
含章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难受地问:“你吃错药了罢?”
“哼!你才吃错药了,啊,也不对,吃错药的是人家呐。”
“你再这么阴阳怪气的我把你轰出去了,要发病也别在我的院子里。”
“哈!我发病?!”昭节冷笑,然后又似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把笔甩了,说:“我总算是知道我二哥做什么非要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科考了。”
含章托着下巴看她,表示她很感兴趣,示意昭节往下说。
“我先前缠着我二哥,他怎么也不肯说,就让茗赏找了外院的小厮扫雪盘问,那小子原是跟着进京伺候的。不过,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撂下几句狠话,给了几两银子就招了,说是二公子顾着面子不让他说,可让我千万别漏底了。”
“嗯。”含章不耐。
“事实上,二哥进京的时候被一个女子缠住了,那哥做她的驸马。”
“什么?!”含章霍然起身。
昭节忙拉着她坐下,“坐下坐下,你急什么?”
含章皱眉:“这也太荒唐了!”
昭节笑笑:“看吧,你也觉得好笑吧?我就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难不成世间男子都死光了不成?一个两个的,非要打我们萧家的主意。”
“昭节,”含章止了她的话头,“慎言。轮不到你操心这事儿,家中不会答应的。”
“先不说如今如何,只说去年三姐姐赐婚的旨意下来的时候,又有谁乐意了?还不是一样得去。”
含章不说话。
良久,才垂下眼睛,轻轻叹道:“父兄难得很,咱们不要添乱了。今时不同往日,今上摆明了要拿萧氏开刀,若是手中没有权柄,就会似如今这般,任是什么人,也敢随便塞给咱们,任是什么人,也敢随随便便便从家里抢东西。”
昭节也沉默了。
姐妹二人对座半晌,均是无言。
好久,似乎是昭华先受不住这沉闷的气氛,豁然起身就要出去,含章随口问了句:“这么大火气上哪儿去?”
“我去让人和马坊那边打声招呼,过几日骑马去。咱们也叫上四姐姐。”
“骑马倒是可以,只是四姐姐如今议亲在即,你不要去闹她。”
“唉,”昭节叹了口气,“虽说四姐姐是个楞木头,拿针戳也不肯动的性子,只是想到三姐姐才出门不久,如今四姐姐眼看着也要走了,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以前咱们总喜欢在庄子上钓鱼,我钓上的鱼总是最鲜最肥美的,三姐姐四姐姐烹得一手好鲈烩,你却是个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我虽总嫌着你,心里却也是欢喜的。如今咱们还想那般快活,姐妹们却是聚不到一处了。”
含章笑她:“你最是个爱热闹的性子,竟是喜聚不喜散的,只是天下哪里又有不散的筵席?咱们往后虽不在一处了,难道就当不了姐妹了不成?如今盛夏将来,你还伤春悲秋上了,娇不矫情?”
“呸,就你不矫情,可见你这人最是冷情冷心。”
含章哈哈一笑,“你又编排我的不是,我只想着,人总该往好处想,往前看才是。就说咱们家,过不了多久,大嫂嫂和二嫂嫂便要进门了,到时候给咱们多添上几个粉雕玉琢的侄儿侄女的,还怕热闹不起来?总想着过去,有什么意思?痴儿!”
其实还有一句话,她憋在心里没说出来:便是萧家,若还只是执着于过去的隆望盛名,又还能再得几度花红?
昭节看她一眼,鼻腔里发出了个轻轻地“哼”,显然是不甚赞同,却没再说话了。
一晃眼便是三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
这一年的夏季似乎来得特别的热,也特别的旷日持久,便是萧家存冰充足,也热得汗流浃背,叫人活得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