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介道:“上面有一座极高的长明灯楼,由下望上,粗略一计,约二三十层,底座呈八边形,中心嵌圆形浅洞,旋着许多八角长明灯,灯身刻经文,二楼、三楼、四楼皆置着几大排佛龛,龛内雕坐佛尊像,四周墙壁是以佛像和佛教故事为题材的雕塑和壁画,楼内还藏有浩瀚的经卷书文,往上二楼俱为古乐器具,由古至今,陈列有致,是一幅音乐的历史画卷······”他忽然转换语气,叹息道:“此人所收绝对比得上任何皇家官藏,这座长明灯楼当得起‘天下第一楼’。”顾眉画道:“殿下所言极是,我等凡夫俗子带着朝圣的心情,想要一攀此楼,哪知至七楼起,楼道皆被石门堵住,只好悻悻而归。”
武亿道:“你们可遇到要找的人么?”木钰抢回道:“他奶奶的,那里有鸟人,四处转个几圈,连鬼影儿也没瞧着。”隐仲微笑道:“木兄少安毋躁,那里景色优美,若留心观赏,任何人都会乐而忘返,无需不值,加之有无数佛藏经典,我还真舍不得走。”木钰鄙夷道:“兄弟,你是点苍派的,可不是甚么出家和尚。”隐仲但笑不语。
顾眉画道:“友人邀我至此,说好在老君阁一会,未料阁内只燃着几盏青灯不见其人。他素来说话算数,而且温柔有礼,绝不肯开玩笑也不会教别人多等一刻的,只怕是遇到麻烦。”武亿问道:“他是谁?”顾眉画道:“他貌若神妃,若为男子则惊才绝艳,若为女子则颠倒众生,着一袭雪白长袍,惯行于远古森林、高山湖泊、温泉、瀑布······孕万物灵秀,远离尘嚣,心如忘川,情欲了然,是公子耶是仙人耶?”至此,脸现痴迷,有欣然追往之意。辰清羽道:“看来辰某与道长拜访的的确是同一人。”转向白朗吟,在她衣服上细瞧两眼。白朗吟不自在,微蹙眉,忽一念上心,未及武亿喝骂,即惊诧道:“那位赠我衣裳的女子······”辰清羽点头,霎时间白朗吟玉颊绯红,武亿亦是暗暗一惊,心中酸醋横飞,自较劲道:“姐姐玉体无暇,那个男人好不要脸,要给我碰着,非煮来吃。”
辰清羽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他四处访山问花,居无定所,只有这座长明灯楼才是他相对久居之地,每每寻到宝物,便要到此研究一番,记录在册。白姑娘见到他。他说运气好,找到了经年遍寻不获的奇花,迫不及待地要回青城山,且邀主公两月后遣人去观。”又朝白朗吟道:“这个人总是在无意之间让人永生永世记得他的好,对么?”白朗吟脸颊更红,把头低得更低了,默默无语,不置可否。赠裳之情远不比辰清羽的救命之恩更不及阮介爱怜之重,但此刻她心翻腾好比龙蛟戏水,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愤怒不是羞恨也不是感激,就是无端地在心上烙了一笔,那个白衣人在她头脑中的形象仿佛清晰起来,又突然间向后倒去,变得模糊。
她霍地张开双臂,嗤嗤数响,一件素白流缎裙碎成众片,落在地下。众皆愕然,不明所以,武亿慌忙抱住她,将一袭毛麾批在她身上,又见她双目呆滞,急问道:“姐姐,怎啦?”白朗吟缓缓站直身,朝辰清羽望来,道:“辰公子既已亲来,再无?我多管闲事,就此别过。”说着,叫了武亿一同下山。
忽然飘起大雪,不是玲珑的雪花而是一块一块,如同扯碎的棉絮,在天空中肆掠横飞。这里的天气啊,就是如此奇怪,刚才还是月高挂,没想到转瞬间就下起大雪,众人经不得直哆嗦。雪岭峰高,气温本就极低,又是夜里,而且雪下得浓密,要是此时下山,不是冻死就是陷进雪地里被大雪掩埋。
阮介欲上前劝,安雪已跑上来,道:“武哥哥,你和你姐姐还是不要走了,若真要走,也得是我们啊。”武亿也道:“是啊,姐姐,天寒地冻的,还是等雪住了,我们再行下山罢。”白朗吟分得清轻重缓急,点首同意,阮介悬着的心也即放下,兀自展颜一笑。
白朗吟开了殿门,见众人犹站在门口观望,咬一咬唇皮,冷冷道:“你们都进来吧。”又吩咐武亿领他们去各自房间,自个儿随在最末。见顾眉画不前,身后两个挑夫仍担着那红木长箱,笑道:“这二人恐怕不是普通挑夫吧。”顾眉画道:“刚才提及的那位友人身染怪疾,每逢月圆之夜即有入魔之相,受尽烈火焚身之苦,火苗非从外来而是由内发,疼痛弗能胜,且高温灼伤皮肤,导致容貌毁去,只好戴上面具,翌日晨起,才又回复初颜,若没有缓痛措施,只怕会在痛楚中丧命。这箱子里的是从极北之地运来的千年寒冰,对他身上大有好处,要确保能从衡山担到青城山,自然要找天底下最好的挑夫了,这两位练过武,能吃苦,以挑担为生,只要客人要求,即使是地狱也会义无反顾,且曾在军中供担,穿过草地,爬过雪山的。”白朗吟道:“怪不得。”沉吟半刻,恍悟道:“昨夜月圆呢。”顾眉画道:“是啊,他不在赵公山,想必是病情加重,提早在月圆之前发作,想必身上病痛难忍,纵到了雪岭,因而我才加急赴此地,未料看到一座冰宫,还能遇到你。”说着,微微一笑,见她长久缄默不语,伸手在其鬓边一抚,喃喃道:“又想起我们小时候了,那时你很调皮,很可爱,会说一整天的话。”白朗吟落寞笑道:“时光走得真快,它几乎带走了我所有少女记忆,但此刻我希望它能慢下来,等一等。”随即又自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