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亿眉宇之间隐有重忧,心中叹气,暗自想道:“姐姐若肯见我一面,我一定会紧紧握住她的手,视如珠宝,决计不肯再让她为我流一滴眼泪。”心思至此,思念更甚,着口相问,却不知如何称呼,略一滞口,只叫了一声“夫人”,问道:“姐姐可来过此地么?”白夫人道:“她来了,我却没见她。”武亿一急,轻斥道:“你······你怎可······她貌似寡情实则多情,虽然对自己的父母绝口不提,却每日在朗月之下祈祷二老平安,哪里还有不忿,全剩一番孝心啦。”当下胸中气闷,只替姐姐发苦,恨不得大出一顿脾气,骂一骂这不称职的母亲,尽管姐姐昔日因江一诺之事削了白家脸面,但这种东西又有甚么了不起呢,怎比得过家人之间的感情,哪肖十多年不理不睬啊?
还欲再说,却突然见她眉头深锁,眼眶里盛着泪水,便把话咽了回来,寻思这其中别有隐情。白夫人道:“你说得对,我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她翘首望天,喃喃道:“我嫁给小凡时尘心已淡,世人赋我美名,怎般讨好,我尚可一笑付之,但小凡待我太好,我既没有办法视而不见也没有办法全心相托,只好假意尚佛,每天花大把时间念经,刻意疏离,只盼他能再找一个好女子,可惜他太好,不仅没纳一妾,反而专门为我建了一座庵堂,即使我心如?石也觉感动,那时正逢中秋,大伙儿吃了饭,散去之后,他独自邀我去凉亭,说有礼物送我,却原来是几卷梵语经藏,皆是孤本,我好奇问他哪里来的,他只呵呵傻笑,我当然知道像这样的宝贝是皇宫之物······”白夫人潸然泪下,往事历历在目。
她拿住经卷的时候,手在发抖,不住下泪。白小凡手足无措,用衣袖擦去泪水,哄着她,她扑哧一笑,嫣然道:“傻瓜,我是高兴啦。”白小凡也展眉而笑,道:“我见你对裙钗金玉都不感兴趣,独独喜阅经卷,便想法子得了它来。”
武亿不禁听得痴了,白夫人道:“古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之事,也有唐明皇一骑红尘妃子笑之举,虽也情痴浪漫,但毕竟劳他人之力,牵连太多,反而令人发指,只有小凡······不顾深宫危险,独自为我取几卷经书,才真令人感动,可是他哪里知道我并非十分喜爱念经,只是逃避的借口罢了。”武亿“啊”了一声,颇觉辛酸。白夫人道:“那时我嫁他已近一年却并未行夫妻之礼······”听此,武亿张大了口,难以置信,白夫人接着道:“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能够容忍我一切的不是,也并未对此事多想,以为是甚么佛中讲究,还特地去寻他父亲问了一问,他父亲也自然数落他胡闹。及此时,朗月如华,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触着了,好像看到了一个影子,于是我俩越靠越拢,在晚香当中焚烧了热情。”
武亿的脸涨得通红,却也暗自高兴,想二人就此一生一世也很不错。白夫人道:“第二日晨起时,我即生了悔,无法面对,想要离开白家,却也不能,这门婚事是我姑父做主的,姑父是大学士又是知州大人,他与小凡父亲平日往来不断,交情甚笃,又见我终日闷闷不乐,以为是少女春思之故,而白小凡因不知在哪里见了我一面即相思成疾,都道是天作之合,于是便结下这门亲事,我当时浑浑噩噩,也不知怎么就嫁给了他······苏家、白家、王家在杭州都是大家,这个脸丢不起。”武亿的热心登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悻悻道:“你的心难道当真是石头做的么?”白夫人道:“那个夜晚,我们的身体紧密得不留一丝缝隙,那种感觉······自然不是毫无所谓,只是一个人若深爱着另一个人,你还叫他怎么办啊!”刹那间,武亿甚么都明白了,就像他待姐姐那样,爱到山石崩裂,用尽所有力气,那么必无余力去爱另一个人了,半晌才道:“那个人是诸葛神候么?”她惊愕得望住他,忽又想起甚么,道:“你能找到这里来,定是心莲大师指的路,是他和你说的罢。”
沉默蔓延了好一阵子,白夫人方自幽幽叹道:“那个人是别人眼中的神候大人却只是我的小花。”原来诸葛神候身在庙堂便唤诸葛正我,意为匡扶社稷,精忠报国,但其心向隐,若在野处,则自命为小花,和他亲近之人方才知晓。他与白夫人之间发生了甚么,武亿虽心好奇但也不便过问,白夫人把头一扭,道:“他······我不再提。”不管是爱是恨,那个人终在她心上长明不灭,只是相逢是缘,回首情已切。
白夫人道:“那一晚以后,我仍向往常一样温婉娴淑,吃斋,花半天时间念经,小凡以为会有不同,而我分外的冷静几乎将他的希望毁得粉碎,他意志消沉,开始流连烟花之地,我虽担心,但觉得未免不是件好事,可是,我,······怀了身孕······”武亿一怔,痴痴道:“啊,那就是姐姐了。”白夫人道:“他很高兴,从此不再喝酒与人厮混,开始好心经营白刀门,同时极力做一个好丈夫。孩子出生以后,他取名为‘朗吟’,我猜是为纪念他爹娘惟一一次结合,也是他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白夫人微一闭眼,便自滚下两行泪珠,她自己擦了去,又道:“我待吟儿不冷不热,她年纪尚小,再加上小凡宠爱逾绝,自然感觉不到她娘亲的疏冷。但见吟儿生得越发粉妆玉琢,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