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亿下山时,天已破晓,一轮红日踩着五彩祥云缓缓挂上树梢。由于一宿未睡,他看上去很疲惫,想着要先找个地方补上一眠。往四周一扫,只见群山环绕,白雪苍莽,而道路上积雪已融,淅淅沥沥的,实在不利于行走。他向来喜爱干净,便展起轻功,用足尖点在树梢上飞行。雪屑四散,落在他的发上、眼睫上,使他俊毅的脸庞添了份柔美,看上去少了年少轻熟的冷漠而多了一份壮志凌云的潇洒。
转了几个弯,听得喧声雷动,又见下方一行人马挤在一堆。他无意多管闲事,本想掠过去。但就在此时,一枚钢镖直冲而上,不偏不倚地要打入他的胸口。说时迟那时快,他凌空向下一翻,回手挥去,只觉得手心一阵吃痛,暗想发镖之人内力竟深厚至此。只听“叮”的一声,沉重的钢镖落到地上,武亿也随之降落,正好处在两队对峙之间。左边是阮介,身后只有陆翁陆婆以及其十来众徒弟,个个面色凝重,持剑以阵;右边为首的是一黑衣青年,容貌虽俊却透着股蛮邪之气,瘦削的瓜子脸显得些许刻薄,性感的薄唇轻笑着有些许匪气,精光四射的凤眼里更是狠劲十足。他手持狼牙棒,从袖襟口攀援向上以黑丝线绣得一对黑凤凰,其后声威势众,高呼着“天下第一,一统江湖”的口号。
阮介笑道:“好兄弟,你可是来帮哥哥的忙么?”
武亿白他一眼,才瞧见他嘴角有轻微的血渍,看来是落了这人下风。
那黑衣青年自得道:“小子,你可知我正要一棒打死这姓阮的么,可教你坏了我的事。”
武亿本想说:“这姓阮的也并非什么善果,他可是风雨天一阁的主公呢”,但他也确实是不会说这些话的人,只嗤笑道:“我好好走我的路,也没碍着谁,也不知是哪条疯狗暗使钢镖,非得邀我下来。”
黑衣青年未答未恼,只是不紧不慢地勾起薄唇。阮介知这笑意极其危险,朝武亿警道:“小兄弟,你可小心着,杨夜城主最近武艺长进不少,以前哪教他踏足整个少陵原啊,如今却已近少陵山了。”
这黑衣青年正是凤凰城城主杨夜。他愉快地笑道:“多谢阮公子夸奖,杨某人近年来可得了高人点慧,实属当之无愧。”
阮介道:“高人?能被目空一切的杨夜城主称为高人,足见此人如何了得了,不过这人品嘛也拙劣得可见一斑。”
杨夜轻笑道:“反正我解决了这小子,你也活不成,就让你先逞逞嘴舌之利罢。”
话未落,他已手提狼牙棒,跃身而起,直扑武亿。幸而武亿反应灵敏,临危不乱,双手运气,抵格开去。但他毕竟不尚气功,难免式弱,而杨夜狼牙棒法源源而出,既狠且辣,他竟无半分功夫取剑御敌,只得纵身后退。武亿想:“要是自己修得幻影剑法最高层‘影儿无’定不会如此被动挨打。”
武亿剑招皆为虚,只能仰仗着手中劲风,亦驱亦避。两人上上下下地过了百回合,武亿始终不能反转,又随着杨夜攻势更盛,他觉得胸口有股强劲的压力无法疏散,再斗下去只怕会爆裂而亡。阮介见状,拿过一口长剑抛到他手中。执剑在手,剑招的威力便有了更好宣泄的闸口。他手腕翻花,身姿飘逸。杨夜惊道:“这是幻影剑法。”武亿面颊潮红,细珠直冒,许是适才之气压抑所致。只见他右手长剑猛力向前方一指,大吼将来,霎时真气从身上散出,直震得杨夜倒退到地上,吐出一口鲜血,而武亿也瘫软在地。
阮介见他伤了对手亦伤了自己,暗想:“武兄弟内力修为尚欠火候,虽懂天下无双的剑招,但剑招之势不能尽握,而杨夜招式狠密,两相触撞,进而两败俱伤。”
他正要上前搀扶,杨夜却突如其来地飞身提起武亿,下命道:“撤退。”再看时,人已不见,凤凰城众也纷纷后撤。
阮介回到天一阁,暮色已合,四下寂无人声。他懒懒地躺到虎皮垫上,欲闭目养神。平日这时,鸿固和凤栖必定为他奉上好茶,今儿个也不知怎么竟连人影都没瞧见。他也确实想要盏茶喝,又懒得起身,只好等她们回来。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整个阁楼还是悄寂无声,他有些放心不下,只好极不情愿地坐起寻人。
天一阁的夜比外面澄澈明亮许多,一颗一颗星星鳞次栉比地挂在天河,花香夹在晚风里,小草竞相瓒出,这宁静的夜哟实在是一副熨帖人心的良剂。此时,阮介倒舒心下来,没有先前的慵懒也没有先前的那丝无端烦躁。
他信步来到梧桐居——凤栖的住所,看她是不是在里面。想她是今儿不舒服了,才没到天一阁泡茶的。这些事他其实可以自己做,也许做得更好,但他习惯了,一旦习惯就不想轻易改变。
梧桐居也很静,静到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他试图唤了一声“凤栖”,无人应答。有些失落,继而又讪讪一笑,倒不是笑自己懒得出奇而是笑自己是如此寂寞,如此渴望听见人声。
转入内室,隔着珠帘,他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人,这才安心一笑,拨帘而入。他是个随性之人,平日与丫头之间也极是亲近,自然也无这些许男女之妨。
阮介走上来,笑吟吟地正要唤她,还未出口便呆在了原地。原来眼前这人并非凤栖,她脸上罩着白纱,瞧不清样貌,但依稀可见那透着薄光细如流砂一样的肌肤,胸前散了两缕像璎珞一样的碎发,如水墨泼画的黑发上只轻轻地缀了几颗淡蓝色的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