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武亿向碧婆婆与吴玠辞行,他原是答应陪同婆婆上镇江府找徒儿,但其实是怜她孤苦,自个儿也无可做之事,好心为之。哪知老人家雷霆万怒,横杖便往他膝盖骨上点,还好武亿闪躲及时,但毕竟事出突然,难免受了杖风波及之力,只觉小腿上下针刺的疼。碧婆婆一招未着,只管扯起嘴上功夫来,骂个没休。安雪先奔到武亿跟前问罢,又听她辱骂,再忍不下来,转身竖眉,数落一番。武亿见了,脸上立即转了颜色,赶忙横身护在安雪跟前,惟恐被这古怪婆婆伤了。他见碧婆婆一脸郁郁,拱手问道:“前辈,晚辈不知哪里得罪您了?”碧婆婆闷咳两声,冷冷说:“嗯,你哪里也没得罪我。”手上用力,掷来一物,正是先前送她的过关铁牌。武亿登时愣了,不知这是甚么缘故,碧婆婆道:“老婆子这里冷清惯的,你年轻人闲来?皮,嬉笑无心,我难道有心不成?何曾像路边乞妇,得丁点半点的施舍,便记了心去?世情薄凉,我是看惯了,还是各归各处,相安无扰的好。”说的武亿心沉了下来,自己低头,闷闷的。尚自想些话,待要出口,才发现人已离去,吴玠道:“老小儿老小儿,人愈老心愈小,这也情理之中,否则也不会有‘返老还童’的话,便放宽心,莫要多想了。”武亿一边谢过一边别行,吴玠道:“你去办你的事,等一切妥了,再来清算老不死的冤帐。”武亿这话听的多了,也懒怠解释,只微微一笑,几分戏谑道:“若能见识‘白刀鬼子’杀人的刀,算武某人有福了。”吴玠笑道:“若真有那一天,吴生也绝不令少侠失望。”拱手一拜,就此别过。
武亿陪同安雪,折回杭州。这时天已黑了,守城的认得武亿,一见他,又是下拜又是紧呼英雄,极为尊敬。武亿哪里受得,迭声直叫:“折煞我也,折煞我也······”也赶紧将他们扶了起来。有个小兵说要去报告教主,武亿不敢叨扰,拦下了,只说想到城里逛逛,自然放行。
只见杭州城到处张挂结彩,如同一条灯街,映着千红万紫的花,恍如仙宫。难得少了战乱,没有死寂,没有闭户犬吠,男女新装,信步挑花猜谜,好似个大好的元宵佳节。乱世悲红颜,少的是独秀一枝,不亏输男儿的气概,多的是以色侍人的葳蕤,但女帝女皇甚么,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倒不是没这个心,即便有心也是无力罢。另外说,“乱世多倾城”,和“乱世多英雄”倒可拟成一对,不过比来,更觉红颜之悲。当然,红颜者多与英雄情来论,红颜中难得的不是傲雪风骨,而是成其风骨之人,即是宠冠天下的绝代佳人也不敢妄说:“君恩泽披一世”,况于乱世乎?英雄为天下计,红颜为君计,只是即便一生苦心经营,寻寻觅觅,还犹自叹息:“不知他年诔女儿者谁?”或者干脆枯骨见世,连芳魂也散,正是在世泪浇面去时无牵挂,这般痴缠决绝,也不知是该叹还是该惜。
不过赶上开明盛世,最可赏的也是女儿风光。只见有的手提笼纱灯笼,有的手挽花篮······大笑的,偷笑的,抿嘴笑的,掩面笑的······真是千姿百态,难以尽述。此时,冉冉夜风醉人,月朦胧花朦胧,武亿也瞧痴了。若说江宁府的繁华是金粉累铸,带着贵气,那么杭州的繁华则是烟水雕琢,清丽难俦。江宁的穷工极丽造时人纸醉金迷,又因承载太重,总觉压抑,赏一时尚可,居一世则难;比起来,杭州要悠闲舒适多,游船游西湖、观潮观钱塘、赏花赏丹桂、登山登孤山、逛寺逛灵隐寺、望月望西泠月,个个都是百里居一儿的,当得“绝”。所谓“醉枕西湖上,舒却平生意”,正是困倦酣栖之所,难怪来了不想走。这儿,缁衣芒鞋也是诗,诗意是种美,若臻化境,那看山看水都是美,世间便再无丑恶,倘若人人如此,真乃陶公之幸。
武亿欣叹道:“温柔之乡温柔女,负手行吟江湖客。山水清清乐一时,西湖有梦人未知。”见安雪往人群中撺掇,又是糖葫芦又是泥人,老大高兴,便也兴来,要找酒楼喝酒。往前拉住安雪,话未出口,她便说:“武哥哥,我先前来时,没这么热闹的,你让我自己玩会,等玩够了,我就去白刀门找你。”武亿本不放心她一人,但见她玩儿心重,不忍扰兴,又想大哥治下,没有多大问题,也就允了,倒正好落个空闲身,没有姑娘在旁也可放胆吃醉。
?街找家酒楼,边落座边叫道:“小二,好酒好菜来。”店伙应声小跑过来,见他未梳未洗的样儿,一时皱了眉头。武亿道:“你怕我付不起酒钱么?”店伙顿声,马上笑道:“那也不是,这年头谁比谁好呢?家里得钱的,藏也藏了,看客家泼皮样儿,没准金钱银钱大把哩。”武亿讪笑作罢,暗想:“不管天南地北,这开门做生意的,都是一个样,利字当先了。”便无意多说,只叫他好酒好菜的上。店伙很知人情,说道:“我也不是瞧不起人,只是暗里惊奇罢。”原来红花王今日娶亲,又因接连战捷,方教主便大犒全城,让百姓好好热闹一番。本来杭州人乐天逍遥,个个倒也欣然,且战局虽对明教有利但远未稳妥,听说宋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吃人肉喝人血,人人心惊胆寒,不知得了今日有无明日,便趁光明教主施恩之际,把些逢年过节穿戴的衣裳首饰齐整地将出来,一面招个好兆头一面也是给自个儿做个乐,免不得,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