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亿的眼睛红得泛血,酒肉二魔好歹也是杀人取胆之辈,也禁不住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喃喃儿女语,生死总相同。”念了这句,手腕稍动,脸上戾气陡地蔓延全身,随着叶动鸟鸣,剑光一闪,连挣扎也没有,哀号也没有,只有两句即死的尸体。安雪吓得脸蛋儿惨白,惊愕又恐惧地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武亿从腰间取出一块白绸丝帕,不紧不慢地擦拭剑尖的血,这便是他从前的生活,虽然厌恶却于中找到了一丝过往没有的快感。突然明白,暴力的宣泄可以粉碎哀思,生离而无怨,死别亦相守,但三十三天外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中相思病最苦,他心中郁陶至此,直抵廪秋,肃杀并绝望,人在绝望时会用最本能的yù_wàng来掩饰、存活,若稍有不慎便会形灵异化,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还剑入鞘,又将帕子收了,走了两步,见安雪仍跟着自己,说道:“我并非你心中那个温暖的武哥哥,回家去吧。”安雪本不曾敢上来,听了这话,反而心里畅快明亮不少,大步踏前,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儿坚定地望着他,定神说道:“你好也好不好也好,就是我心中的武哥哥。”武亿听了,浑身一颤,听她又道:“你是逞奸除恶的大英雄,是为国为民的少年豪侠,是······”武亿忽然喝断她的话,吼道:“不是,我从来不是甚么英雄。所谓英雄,虑人者众。风尘三尺剑,戎马江湖路,何来像我这样满腔遗恨,恨不得,恨不得找上造物的主,和他拼一拼。”呵呵一笑,谑亵道:“青天不青天,白日不白日,春回万物却到处是鬼哭狼嚎,他留了个怎样的人间地狱,自然躲着快活了,我哪里寻的来?”
安雪闵其悲戚,劝道:“天气有晴有雨,尤其春夏之交,倒也不必多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武亿道:“河山尚可复,忠义尚可全,乱象尚可平,天下尚可执一,但我呢?心丢了,人死了,再也好不得了。”安雪不忍在他面前掉泪,惹他难过,免不得忍住了,说道:“圣姑妈妈常和我说,‘天下多是负心汉’,今古都是‘君情浅薄妾恩厚’,偏又个‘男儿寡情,女儿痴缠’,真个闹了,反倒把昔日的情分都打散,最后男儿觅了新欢女儿变了怨妇,所以诗中怨诗多,但写的多的不是女子反是些男人,圣姑妈妈说其实是他们把女儿小瞧了,凡是留过笔墨的女子少见些怨的,倒是坚强清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这才是好女子该有的态度。”武亿迷迷糊糊地听了,痴痴道:“姐姐是天底下最一品的人物,若她归我还能推及他人么?莫说决绝,倘使有零星半点的埋怨,也即时改过了,甚么刻薄性小的话,自然一句也不提,旁人是旁人,由得去罢。”安雪听不清楚,凑近些,问道:“武哥哥,你说甚么?”武亿回神道:“没甚么,你自己走吧。”便要走,安雪大急,想也没想,横身拦住,说道:“武哥哥,我的意思,你不明白么?世人都说‘痴情女’少见‘痴情郎’,你如此待你妻子,那真了不得。但,但有句话我也说,夫妻两个只有快活的,你既为她如此伤心,便未是真情缘,恐是老天爷定有另外的良人······”
武亿猛地喝止:“甚么话?不许说她的不是。”安雪身材娇小,这一吼,只差骨销魂铄,勉强支住了,弱声道:“武哥哥,我也不是说她不好,只是陈姑娘除了美貌些也未见得多好,况且也未有多美貌。”瞧到武亿奇怪的眼神,忙道:“你,你也别这样瞧我。阿爹说我是闯祸精,是没处干净的臭丫头,没她漂亮是了,但比她漂亮的人也多······”本有些怕,但生来闹性,是个三分钟记性的人,况而面对的又,话一上口便停不下来,姑姑唧唧地胡说开了。
武亿脑袋发懵,根本听不过来她的话,也理不清说些甚么,皱着眉头颇显凝重。忽然将手搭在她肩上,浑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安雪整个一颤,扑朔着大眼睛,怔怔地瞧他。武亿终于放柔了声音,说道:“小雪,你听我说件事。”话末了,拉她坐在地上,娓娓道来。
先说了小时候和姐姐相依为命的事,她本来清冷惯了,那时待他除了授武的严厉温情倒少,做衣做饭也是常有,不过端着架子,总不给好脸色瞧。武亿怜恤她,便自来懂事,甚少皮闹,只有在出任务前后才敢胡来,要她净面束发,甚至一整晚腻在温香软玉里,凭得如何喝骂也不起身,直到没劲了,两个相拥而眠。
安雪脸色一时红一时白,说道:“你师父真坏,她干么要你杀人还,还不知羞。”武亿道:“这里面还牵扯到前辈的恩怨。”想到父母,又连及白朗吟的贞操清白,叹气道:“不说也罢。姐姐要杀的人,多半是我动的手,那些人有的罪大恶极有的倒只是和她闹了角口,甚至也有只因瞧不惯的。”安雪听了,气愤道:“天底下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么?”一时只觉得武亿受了荼毒,倒不怪他动手杀人,自言自语道:“我若早知道了,一定帮你逃开她的魔爪。”武亿道:“小雪,你还是没弄明白。姐姐本性不坏,反倒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偏较别个多心些,脸皮又薄,容易惹恼赌气,赌气了还不许人说,说出口来那可要遭大殃。”安雪一个劲摇头,嘟哝道:“越发奇了,我是不明白啊。”武亿道:“莫说是你,我也不明白,只是分别久了,再回想过去,才渐渐地懂了些,但她于我仍是个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