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慈一进那赌坊,扑面而来一股劣质脂粉混着男人汗臭味的污浊气。
轻掩鼻底,扫视一圈,在一片油头垢面的汉子中,并不见葛三爷的身影,整个赌坊共三层,想必是上楼了。
有位跑堂伙计迎上来,神色不明地打量了眼白纱遮面的商慈,僵笑着问:“哟,客官,您这是……?”
赌坊鲜有女客上门,那其中穿红戴绿、春衫半解,对着赌客赔笑逢迎的女子,都是赌坊自家养着的赌妓。
商慈这身素雅的打扮与赌坊的气氛格格不入,伙计多半把她当成来寻衅滋事、前来捉夫君的悍妇了。
商慈没说话,先是环顾这坊间的陈设格局,黄杨木的八仙桌一次排开,每张桌前都围着一圈赌徒,两侧有楼梯通向二楼。
屋顶横梁上用红线坠着上百枚铜钱,乍一看是无规则的形状,没什么稀奇,可若是走到大堂中央,从下往上看,会发现这些铜钱组成的形状,很像一条摇尾摆首、似要冲天而上的金龙,而在“龙首”之下,正摆放着一件高脚花几,花几之上有一只青花瓷莲鹤纹鱼缸,里面盛着一汪清水和新鲜的荷叶,两只红头锦鲤穿梭其间。
商慈暗叹一声大手笔,这些铜钱都是前朝的古钱,年份也各有不同,集齐那么多很是费心力,这些铜钱和那鱼缸组成了所谓的盘龙饮水局,很是聚气吸财,其范围笼罩了整个赌坊。
视线往左移,靠近大门处的柜台案上置放着好大一只三足金蟾摆件,身负钱串,通体金黄富贵,两只眼睛是镶嵌的红色珠玉玛瑙,炯炯有神地闪着光。
金蟾的摆放其实很有讲究,若摆放的位置朝向不对,不仅不会招财,反而会漏财,这座赌坊的庄家显然曾请过风水大师指点,无论是这盘龙饮水局还是这招财金蟾,毫无错处可挑。
有这两样东西坐镇,这赌坊日进斗金、长久不衰,是常理之中的事。
衣袖被人扯了扯,流光在她身后有些担忧地低声道:“婉姐姐,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多是地痞流氓扎堆,不适合姑娘家来,咱们还是回去罢。”
商慈轻轻将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看向横拦在她面前的跑堂伙计,淡笑道:“怎的,你们敞开门做生意的,还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跑堂伙计摸不清她的来路,听闻她这么说,有些意外:“姑娘……是来玩的?”
“自然是来玩的,”商慈眼眸轻转,状似轻蔑地哼了一声,“只不过这些都太不上台面,我要玩,就玩大的。”
原来不仅不是来挑事的,还是位豪客啊。
“我们鸿门赌具最是齐全,姑娘,您随我来。”伙计闻言立马换上热情洋溢的笑脸,引着她往楼上走。
楼下多是斗蟋蟀、捻钱等赌碎银子的小玩意,基本是手里有点余钱的平民商贩在玩,而二楼才是六博、骰宝、天九、番摊等大头,多是些身穿华贵锦衣的公子哥,但那一副涨红了脸喊大小的模样已是毫无风度可言。
二楼的装饰布置精致了许多,每隔两桌便用一架山水四扇屏风隔开,商慈一边跟着伙计走,一边留意那些屏风后头的人。走着走着,忽然间商慈顿下脚步,对前面的伙计道:“你且去忙吧,我自己会找乐子。”
伙计转身应了:“那行,这边都是玩麻雀牌、骰宝的居多,对面多是牌九、六博,姑娘您请自便。”
商慈像是很感兴趣地沿着朱栏走动,待那伙计下了楼,脚步一转,直接进了一处隔间。
都是四人一桌的牌局,相较别处,这里围看的人群明显多了许多,商慈的打扮在这清一色的公子哥中很扎眼,但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牌局上,谁也没有注意身后多了位头戴白纱幕篱的女子。
葛三爷安然地在众人的视线中心处端坐着,身旁依着位满头珠翠、罗扇遮面的娇艳赌妓,一手抹牌,一手攥着一把银票,那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的模样,别提多潇洒了。
他手中握着的银票,厚厚的一沓,看样子足有近千两,想比于葛三爷的悠然自得,再看同桌的另外三人,一副如丧考妣的颓然样,孰赢孰输,一目了然。
他的手气是真旺,商慈静静地在旁边看了一刻钟,葛三爷那叫一个大杀四方,连七对、十三幺、小四喜各种赢发层出不穷,手里的银票一点点地垒高。
“得得,银子输完了,爷不玩了。”
在葛三爷又是以一手小三元胡牌后,坐在他对面的一位华服公子将面前的竹牌重重一推,咬着牙带着怒气,起身拂袖而去。
“嘿,这就输不起了,有谁来顶陈公子的缺?”
葛三爷一脸意犹未尽,捋着胡子,抬头问周围站着的众人。
周围观局的人都是瞧个热闹,葛三爷手气正盛,谁会上赶着去输钱,听他如是问,皆是连连摇头推却。
葛三爷在这赌坊连赢了几天,早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不过他还算有眼色,只和这些贵公子们玩麻雀牌,从来不去拆庄家的台,赌坊的庄家虽然对他留了意,但还没到要出手整他的地步。
这就苦了这些爱打麻雀牌的公子哥们,短短四五天的时间,葛三爷可谓是打遍无敌手,常来这鸿门赌坊的赌客们都在他手上栽了跟头。那些输了钱的公子们,虽说肉痛那些银子,但能来赌坊的,都不是输不起的货色,谁都有手头旺或走背运的时候,可像葛三爷这样一旺四五天,把把皆胡的情况,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
但可以肯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