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晚上,宋厂长留在厂里,与孙建平一同守夜,还有孙书记也在一起。
孙书记说:“按照目前的形势,国家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承包制会越来越得到重视。农田承包后,工厂是不是能够承包呢,这很难说啊!只是这工厂太值钱了,谁也承包不起啊!”
宋厂长说:“我与建平正讨论这事呢,象我们现在已经把生产线移到球山村了,就是这关系到底怎么处理呢?如果说承包吧,这是国家的资产,我们怎么能把它承包出去呢,显然是不行的,按照我们最初的想法,承包肯定不允许。”
“我也是这么想的!”孙书记说,“农田嘛,本来就是农民种着的;工厂嘛,本来就是工人生产的;现在主要是这些都是国家的。问题是,农田可以平平稳稳地交出公粮,可工厂呢,听说很多自已顾自已都没办法,没人敢去承包,再说国家现在也没这个政策。”
孙建平说:“宋厂长,这承包看来是行不通了。我是想啊,有什么法子,既能让这条生产线,能平平安安顺利地生产下去,不违反政策,不会被政府部门过问,事实上又可以让我们来组织生产,组织销售,大家又可以公平共享利润。”
在经历过一个时代的磨难之后,人们的痛苦记忆还没有消退。迈出了新的步子,总是瞻前顾后,生怕哪里做得不对,被兴师问罪。
虽然有了试验田的说法,有了政府部门的试验性支持,但是只要政策有所抵触,无论什么项目,都得拿下来,取消掉,这是最让人担心的。
如何把这种生产纳入原有的框架内,永远乘上政策的大船,不会走错路子,政策就是指南针,这是孙建平想要的,也是宋厂长与孙书记希望的。这好比在广袤原野河网里开船迷路的人,只要抱着指南针走,无论河道怎么绕弯与交错纵横,总会慢慢地到达目的地,找到出路。
孙建平忽然有一种想法,既然没有工厂承包的政策指南针,那就只能躲在原有工厂的壳里搞生产。这种生产模式,孙建平觉得它就象河里的珍珠,寄生在河蚌的壳里,慢慢地成长。既有壳的保护,又能吸收壳的资源不至于浪费。
当把这种想法告诉宋厂长时,孙书记在一边听着,也觉得有这么个道理。
宋厂长把中山装上衣口袋里的笔拨出来,又从左侧腰部大口袋里摸出小本子,认真地把孙建平的比喻给写下来:“壳,珍珠,生于其中更有价值,河蚌变得更值钱。”
孙书记又打了个比喻,说这个嘛,又象是果树嫁接,把柑嫁接到橘上,是不是成了柑橘。这个变得更甜更好吃了,果树还是那个果树嘛。
有了这么多的比喻,那弄到厂子上,怎么个做法,三个人都还是摇头。
孙建平说:“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嘛!累了一天,先睡吧!晚上再想想,大家一起想,总有办法的。”
宋厂长说:“机器都安装在这儿,都开始生产了,我哪能睡得着哦!还得弄个完整的方案,立马要向县里汇报的呢!到时被传话了,还拿不出方案,这不坏事嘛!”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多,三个人还在讨论,想尽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与方法,都还是说不通。
孙书记索性把电灯拉黑,说:“夜长梦多,先做几个好梦再说!”
宋厂长也脱了衣服,躺下来睡觉。孙建平躺在竹床上,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看着看不见的天花板,继续想着要用什么名义借壳生产、纳税以及利润分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