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阳公主的弟弟就只二皇子萧怀朔一个——天子为他取名怀朔,自然有期待他光复北疆故土的意味。如今他正跟着秘书监徐茂和尚书右仆射范融读书,他没必要就读国子学。且二皇子领石头戍事,掌管京师守备——虽说外人大都觉着他只是挂虚衔,实务自有佐吏、幕僚们来处置,但毕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国子学也不能收他。
因此就算沭阳公主及时改口说是“弟弟”,但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她说的还是“妹妹”。
众人虽不知道沭阳公主有几个妹妹,但提到她的妹妹,众人率先想到的就只有当年和她一道在襁褓中受封的舞阳公主了——毕竟这两个公主年纪同他们相当,故而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有可能雀屏中选,成为她们其中一人的夫婿,自然有意无意的就得知了不少消息。
按着舞阳公主的年纪,她很可能真的也在幼学馆里读书。
……究竟谁是舞阳公主?
馆内众人各怀心事,纷纷数着可能的人选——有张贲和琉璃的教训在先,但凡不是自己的世交好友,又没确认确实是某家公子的,他们都心存怀疑。
但是不论是谁,首先怀疑的人都必是如意,而数过一圈之后,最后怀疑的那个也还是如意。
无他,太好看了。
早先虽也觉得她生得美,但因为有这么个常识在——女子不能入国子学,故而众人都没多想。何况当今世家以柔弱为贵。大约是为了同那些寒门出身的武将们区别开,如今的少年是越发的矫枉过正了。既以上进心为耻,自然不会勤修文武艺。反而熏衣剃面、傅粉施朱,出入乘车坐褥、凭人搀扶,一个个养得柔不胜衣,“射则不能穿札,笔则才记姓名”,以此为清贵美好。
又好娈童,觉着女子美不出他们要的那种韵味来,便选容貌姣好的幼童养做柔弱女子姿态,用来狎昵亵|玩……时风如此,男生女相又有什么奇怪的?
先前有些人不愿意亲近如意,也正是因为如此——太美了,且体态又无寻常世家子弟的虚浮松散,而是猿背蜂腰、轻盈俊俏。略大些见惯娈童的少年很容易就对她生出狎昵之心来,偏偏她家世清白高贵、人品清冷孤直,狎昵不得,故而还是远远避开为好。免得不经意间做出什么失礼的举止,惹得麻烦。
——但再男生女相的少年好看起来,也和少女的美好不一样。嗓音也不同。
此刻骤然被琉璃戳破了那层纸,众人意识到他们当中有一个姑娘,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如意。
虽不敢明目张胆的点明,但目光还是不经意间便都飘向了如意。
如意只一如既往的“清冷孤直”、不为所动的站在那里。
这个时候她任何举动,都只会让人觉着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她心里确实已恼火至极——任是谁被这样的目光偷窥着,都不会很自在。
所幸此刻刘峻终于回过神来了。他没有怀疑如意——确切的说,他根本就无心在意这件事。他只急切的问张贲,“你还有弟弟在幼学馆里吗?”
所有人闻声都一愣,不由望向张贲——因为琉璃是以公主的身份出场的,众人竟都忘了这个可能。此刻才忽然意识到,对啊,毕竟沭阳公主是以张璃的身份在幼学馆中受到排挤的,说不定她说的还真就是张家表弟。
张贲只一笑——这个少年来到幼学馆中,初时也十分的爽朗爱笑,但历经波折之后,这次的笑容却显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你们觉着呢?”他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满怀恶意的但又友善有礼的笑着反问道。
众人都被噎了一回,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张贲的遭遇,不对他们心怀怨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何况——
“莫非诸君还想让我替你们把人找出来,好请你们帮我格外关照他吗?”他微笑,好整以暇道,“那还是不必了吧。虽说我要离开国子学了,但舍弟自己照顾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在这里,我也先谢过诸位了。”
他句句不失礼节,但众人心中有鬼,除了刘峻对琉璃关心则乱外,旁人句句都听得刺耳刺心——偏偏这毫无疑问正是张贲的目的所在。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琉璃是公主也就罢了,毕竟身份在那里。张贲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阴阳怪气的讽刺人。
“你得意什么,我们所作所为,还不是因为你咎由自取!你这个屠夫之子!”
他却忘了,郭祭酒还在这里。
郭祭酒脸色一沉,也不待他呵斥,旁人立刻便拉住这少年,拼命对他施脸色。这少年只能悻悻作罢。
张贲却并不动怒,只义正词严驳斥道,“家父是天子钦封的将作少监,你辱骂朝廷命官屠夫,是何居心!”
郭祭酒见他先是数言将人挑拨得大怒,被当面辱骂了方才趁机发难,心下不由就一凛。越发的厌恶他心机深沉。
便道,“尊长面前肆意喧哗,像什么话!”
少年们立刻噤声,都忙垂下头去,恭敬的侍立在一旁。
郭祭酒也不愿陪这些小儿玩耍了,便借口疲乏,依旧命儿子招待他们。自己打算退场。
却又有少年顾不得他不高兴,抢上前去问道,“先生,馆里真的还有旁的公主吗?”
郭祭酒脚步便停了停,目光不由望向张贲,缓缓道,“……老夫不曾听说过。”
他是天下知名的大儒,一言九鼎,他这么说,少年们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