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夜,出奇的安静,除了人们的喊叫声在山谷里回荡,真真是听不到半点别的动静了,连平日里吵闹的蛐蛐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几颗孤星点缀着空荡的夜空,让人觉得天与地的距离别样的远,我随着大人们在河边寻着,仰头望着夜空,嘶的一声,我打了个寒颤“就是那张脸!”我大叫起来,指着夜空。
那本来干净的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黑云,分明一张似人非人的脸模样,和我下午看到泥鳅变的脸一模一样,我清楚地记得那张脸,那是一张令人汗毛都能炸起来的面庞,扭曲空洞却仿佛带着一丝隐隐的奸笑。
人们随着我指的方向向上看,也纷纷怔住了,老赵家的小媳妇不干了,丫头胆小本来就不愿意出来,这回又见着这么吓人的云,张牙舞爪地要往家里跑,老赵便跟着回去了。
场长不高兴起来,呵斥道,
“真是个完犊子,见着鬼了还是见着神了,一朵云彩吓成这个熊样!老赵你送家赶紧回来!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都是惯得!还有!管好你家那小王八崽子,一天天神神叨叨的!没病都吓出病来了!”
罗锅的葛场长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弯着腰低着头,我心想,葛场长是个好干部,骂人归骂人,但起码从形体上来看,态度还是很谦和的,人事分开,就事论事,是块材料,等我长大后就不怪罪你了。
场长指着我骂,我妈拉起我拍了拍肩膀说道“别老瞎说话”,便拽着我继续走。场里人心惶惶,老河南家的闺女到现在下落不明,镇里公安来人也没查出个究竟,现在孙子又丢了,让这个小兴安岭偏远的林场上空积了一层越来越厚的阴云。
短暂的骚动之后,一切又仿佛恢复了平静,凝固的空气让场子出奇地热,我一把一把地擦着脸上的汗珠。
“我地妈呀!——哎呀妈呀——!!”
一种妇女生孩子般的长鸣,划破了宁静的夜空,我分明能辨出这声音就是住在场子最西边靠近俱乐部的冯寡妇发出的。
冯寡妇的声音很好识别,中气十足,高亢洪亮,就连平时站在道边嗑瓜子唠闲嗑都能到达100分贝,而且很像大公鸡打鸣。有的早上,冯寡妇特意赶在公鸡打鸣前喊那么一两嗓子,不知道是为了表明她在场子里的地位,还是有别的用心,但起码这次找孙子的时候,冯寡妇成功地刷出了存在感。
“这呢!快来银(人)呐!”
冯寡妇舞动着水缸般的身体,两条不长的小腿上下蹦跳着,我好像看见了一头母猪在被抓去屠宰之前拼命地在猪圈里蹦跶,那个场面让我幼小的心灵深受触动,几乎忘记了孙子失踪的事。
众人奔到了冯寡妇这,她站在一颗歪脖树下,那树到底是什么品种我也记不得了,但它的模样我却忘不了。
那棵树歪的出奇,根深深的扎在河边的土里,而顺着往上的时候,树干却畸形般地往河里偏,最后到枝叶的末端,整个大树几乎九十度般地贴在了河面上,我们走了很远,这里我从来没有来过,这棵繁茂的歪脖树我也没有见过。
我来到了树下往河里一瞧,那个场面,我一生也忘不了。
那会,已经乌云遮天,月光几乎被挡在了云层外面,除了四五把手电筒的光束,天与地之间再没有别的光亮了。我顺着晃动的光束朝水面看,一开始是看不到什么的,一来是由于这光束太晃,大人们这时候也是慌慌张张手忙脚乱,二来天是真他妈黑呀,我仔细盯了一下,两具惨白惨白的尸体硬生生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这两具尸体的体型较小,应该是小孩的,且为一男一女,都光着身子,静静地躺在水面下!
两具尸体的脸色那叫白的瘆人,身姿都是笔直笔直的,就像军人躺在河里站军姿一样!
我向后退了几步,浑身便僵住了,我已经认不清这两个人都是谁,那个男孩是不是孙子,我也辨不清楚!
可更瘆人的是,那一刹那,男孩的嘴角突然上翘,我清楚地看见这张脸,在手电筒的光照下,笑了!他他妈居然笑了!我下意识的反应,这肯定不是孙子,因为孙子就没笑过!
葛场长大呼着“快捞人!”大伙手忙脚乱地忙活了起来。
天黑得就像墨水一样,我连身边的人都看不到了,只听到扑通扑通的水声,就像煮活林蛙的时候,林蛙拼命地在锅里跳,不停地撞击着锅盖的声音一样。
永恒林场的夜如同被墨水染了,连人们的魂,都浇黑了。那晚我最后的记忆,就是一声奇怪的猫叫,随即,我便昏过去了。
一般的猫叫,都是细细的轻轻的,即便是在交配的时候,享受鱼水之欢的猫们也只是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嘶吼,可以解释成爱情动作片里的“雅蠛蝶”也就罢了。
可那声猫叫,声音浑厚的出奇,像是要把永恒林场全部吞到肚子里的感觉,之所以我还能分辨出是猫的声音,就是因为在这浑厚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几声“雅蠛蝶”。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在人类悠长的历史里,故事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人们对于故事的渴望就如同对于性的渴望一样,一直是那样的强烈。早期的人类,点起一堆篝火,几个人聚到一快,故事便在讲述者和聆听者之间传递开了;后来,有了竹简,在后来,有了纸张,故事的传递方式更加地多样化,到如今,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