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是午晌时分,青镂三足香炉里清香袅袅,沉香木所制的书桌上摆着上好的砚台与宣纸,笔筒中端正的放着几支羊毫笔,一旁还摆着几张医药方子。
小丫环打了帘子,黛玉捧着手炉倾身进屋,只见盛世梧正坐在外间上看书,听见响动,抬头望了过来。盛老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妈妈迎了过来笑道:“林姑娘倒来早了些,我家老夫人还在午晌中,未曾起来。”
黛玉忙道:“不碍事,我等老夫人起来便是。”
这边厢盛世梧站起了身来,朝着黛玉微微一笑道:“林妹妹。”
黛玉心中略有些赧意,毕竟二人并无亲戚关系,本应避忌。只是这番正巧遇上了,若立刻避让,反倒失礼,也点点头从容回礼道:“盛哥哥。”
“春寒料峭,天儿虽然渐渐转暖了些,却也应该注意御寒,妹妹体弱,穿得倒似有些单薄了,切勿着了风寒才是。”盛世梧自幼钻研医术,看出了黛玉的体弱不足之症,最是受不得寒冷的,见她穿得少了,便出言提了一句。
黛玉抿嘴一笑,点头称是,又礼貌地问了一句:“盛哥哥在看什么书?”
“不过是在看些杂书罢了。”盛世梧笑了笑,直起身来,合上了手中的书。
黛玉却是瞧见了书名,歪了歪头道:“这可是医书,如何算是杂书呢?”
盛世梧微微一笑:“不是四书,无关科举,大多人便只当是杂书了。终究科举入仕才是正道,我看这些杂书,到底是不务正业了。”
黛玉不解地道:“这话便没有道理了,世上又并非只有科举的一条路可走,行医又怎么不算是正途?莫非世人只说科举读书是正途,其他的便都是歧途了?盛哥哥若能通读医书,往后成为一代名医,能够救回无数人的性命,岂不比那些腐儒有用得多?”
盛世梧眼前一亮,稳重自持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妹妹真的这么认为?”
黛玉点了点头。盛世梧怔了怔,忍不住抬头看了黛玉一眼,见她也正看着自己,又连忙收回了视线,面上微红,忽然道:“祖母午晌极有规律,再约摸一盏茶后便要醒过来的,妹妹可以再看看书,略坐一会儿。……不巧,我外间还有事,先告辞了。”
“如此,便不打扰哥哥了。”黛玉回以一笑。
盛世梧朝她拱一拱手,打帘出去了。
黛玉又在外间略坐了一会儿,便听到了里间的响动,传来了盛老夫人含笑的声音:“林丫头过来啦?快进来罢。”
黛玉依言进了里间,盛老夫人正由人伺候着穿衣洗漱,见她进来了,笑呵呵地问道:“昨夜里可用了药膳?身体有无不适?”
“已用了,正是要多谢老夫人开的方子呢,我素日里难以入眠的,昨儿夜里倒是很快便安稳睡下了,一早起时亦感舒适,想必是那药膳颇有效用。”黛玉抿嘴而笑。
盛老夫人笑道:“如此甚好,我开的方子里所用药材皆是温补之物,分量也少,正是怕你一时无法受补,反而伤身,或是哪一味药材冲撞了,或是用后出现了不适,皆要留心。你且坐下,我再与你把把脉。”
“多谢老夫人费心了。”黛玉福身谢过,往一旁的软榻上坐下,伸出了左手。
盛老夫人的手搭在黛玉的腕上,细细诊了半日,方道:“甚好,之前那张方子可用。你继续用上一个月,然后我再开一张新方子,或是早晚混着用,效果会更好些。”
黛玉又起身谢过,盛老夫人忙扶了她道:“你这丫头,这般客气做什么?便是不说我两家的交情,你也算得我半个孙女儿,如今我还住在你家中呢,混吃混住的,你们倒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才好。”
黛玉笑道:“怎会嫌弃?倒是巴不得老夫人长住呢。”
“扬州是极难得的繁盛祥和之地,我既然远远地赶来了,便是打算长住下来的,也可休养一下身子,我这把老骨头再经不得长途跋涉的,恐怕没个三年两载的,是不打算回京了。”盛老夫人笑呵呵地感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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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扬州最有名的酒楼中,梁誉定下了二楼的雅间,里头还坐着林锦齐和周晟二人,三人正在吃茶说话。周晟自从那日私闯了沈家后院,便被周大人禁足在家了,此次他是偷溜出来的。
“……你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我竟不知你已经荒唐到了如此地步。你心中挂念沈家秀,等到将来年纪到了,问得了父母的意见,也可上门提亲。可你偏生闯到了人家的院子里去,你可知此事会给沈二姑娘招致祸患?”林锦齐面色微冷。
“我知道错了。”周晟的面上恹恹的,“沈二姑娘闭门不出,若不用这个法子,实在无法得见一面。”
林锦齐颇为头疼地道:“可你偏偏还将事情闹大了,沈家若不是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你以为你如今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儿?”
周晟低声地道:“这祸全是我闯的,罪责我一个人担。”
“罪责你一个人担?你说得倒轻巧,这祸事是你闯的,毁的却是沈二姑娘的名声!你自个儿一句话就能揭过了,沈二姑娘为此不知要受多少罪!昔日沈家大姑娘与孙家的婚事,你还没看清楚么,那事是沈大姑娘的错吗?可沈家不敢退亲,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自家女儿的名声,不敢闹出退亲一事,你如今这样的作为,与那孙定恒有何分别?”
周晟一时怔住,表情有些茫然。
梁誉在一旁低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