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军这几天在拘留所的日子不好过是他不想再开口的主要原因,他自己犯了什么事,他一清二楚,说不说都是死,说得多了,可能死之前这段日子也不会好过,反正不论他怎么折腾恐怕都死路一条了,他还浪费那口舌干嘛。
不过落到警察手里,倒也由不得他了。8o年代可不比现在,刑讯逼供是犯罪行为,那时候,警察们普遍都认同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不老实,犯罪嫌疑人敢不老实交代问题,打一顿就好了,如果不行,那就打两顿,如果还不说,那就打到说为止,反正只要他们想办法控制力度,别把人直接打死了,其他都是小事。
风气如此,哪个在公安系统混的警察都不能免俗,因为犯罪嫌疑人的口供在三十年前才是定罪的关键,别管证据再怎么确凿,都必须要有口供,证据链才算完整,所谓的让坏人认罪伏法嘛,认罪过程是必须的。
因此在王东军任李响岳问得口干舌燥后就是一言不发时,邸保民一点没惯着,照着王东军腰两侧就是几拳,没有骨骼保护着的软肋可是算是所有人的弱点了,只要力度掌控合适,只会让人感到极度痛苦,却又不会出什么事,更妙的是,几乎看不到外伤。
跟着乔广禄多年的邸保民从师傅那学得最好的,就是提审的本领了,这些本领都包括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其实李响岳对打嫌疑人的行为不是那么赞同,他还是刚刚毕业参加工作,内心相对单纯,总觉得在我们国家的法律上既然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哪怕是死刑犯也享有一定的人权,那么做为法律的实际践行者,警察打犯人的行为找不到有利的法律支持,就显得有那么点自相矛盾的意思。所以他虽然也参与过几次提审,更是从前辈们那里听到过各式各样嫌疑人花样作死,最后被打得松口了的故事,每一次故事的结尾,讲述的前辈总要加上一句,反正早晚都是要说的,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挨完几顿收拾才愿意老实,浑身青紫的伤难道还是他们的功勋章了不成。
可是在李响岳看来,打这种刑讯手段,虽然多数时候能达到目的,但也不排除有被屈打成招或者伤人致死的可能。有的时候,如果他们抓错了人却不自知,满心还以为是嫌疑人不听话,欠教训,一顿逼供之下,嫌疑人为了免得皮肉受苦,稀里糊涂认下了大案,枉送一条性命,等判决下来再喊冤可就没有人听得见了,最终一颗铁花生米送出去,找阎王爷哭去吧,或者再有的时候,嫌疑人认死理就是想扛过去不愿意交代,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也许某一下下手重了,制造出了足以致死的伤,到那时候,断送的就是嫌疑人的性命和自己的前程了。
所以不论怎么看,暴力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就像前面说过来的,李响岳那个时候在公安局根本不够看,如果不是挂着乔广禄徒弟这块金字招牌,谁知道他是谁,毕竟不论什么时候,警察群体都有两个显著特征:护犊子以及不允许个人主义冒头。这是一个集体,你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与集体的方向保持一致,必须符合集体利益。
李响岳既然想当警察,就要遵守这个行当的游戏规则,所以哪怕他看不惯,更不想动手打嫌疑人,却也没有立场阻止别的同行们用这种方式拿到他们想要的口供。邸保民动手去打王东军的时候,李响岳只是象征性地劝着下手轻点,便全程跟个木头人似的,坐等王东军开口。
没想到这一次他们真的碰到块硬骨头了,王东军自进了局子就没想着再活着出去,他没了念想,什么也不怕了,便是现在立时打死了他又如何。所以不论邸保民下手有多阴损,他除了叫得鬼哭狼嚎毫无形象以外,只要邸保民认为打得差不多可以停手等口供了,得到的都是王东军轻蔑和不屑的眼神一枚。
邸保民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父亲是根正苗红的****现在还在军队里担任职务,能量相当大,他要不是哭着喊着要来当警察,怕现在也是军队里不大不小的军官了,从小家境优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进了公安局又有父亲的好友乔广禄罩着,自然心性便与李响岳之流的升斗小民有些区别,红三代的架子摆得很足。李响岳其实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邸保民一大弱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很不愿意接受别人不配合的no作为答案。
记得有一次,邸保民好像是要带他去舞厅跳舞,8o年代的舞厅可是稀缺资源,李响岳这一辈子都没进过的地方,他害怕出丑,因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邸保民在听到他说不去时的脸色至此在李响岳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邸保民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一张脸突然变得铁青,慢慢狰狞,紧紧抿着嘴,从嘴边上又挤出句话:“你说什么?不去?”似乎只要李响岳再次拒绝,他就会立刻化身野兽,暴起伤人。
那一瞬间李响岳真的对这位平时看起来虽然有些强势,但确实对他很好的师兄产生了一丝惧意,哪怕在那之后,邸保民又恢复正常,依然对他很是关心。之后李响岳才发现,不单是对他一个人,局里跟邸保民有过不少接触的前辈们似乎都知道这个毛病,据说是因为小的时候邸保民身体一直不太好,家里的长辈都怕他不能平安长大成人的,心疼孙子的祖母十分宠溺,以至于要星星不给月亮,让打狗绝不撵鸡,渐渐的,长大了的邸保民就养成了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