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若鹓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过上这种生活。五台山,一个她决计想象不到的地方,她被康熙留下了,孤零零一个人。
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马已离开数日,作为寺中唯一的女客,若鹓的存在似乎有些唐突,却又出奇的有种和谐。
“皇伯伯早。”敲过门,不待里头有回应,若鹓同往日一般,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一老僧正在左手边的隔间做早课。
“当——”清音落定,老者缓缓起身,坐到一旁,缓声道,“贫僧早已同皇宫断绝尘缘,阖该称贫僧法号‘行痴’。”
若鹓不理他那一套,当初她急于回到宫中,出来时日不短了,颜儿不晓得如何了,可偏偏日盼夜盼,盼到了圣驾回銮,方知晓,康熙早已因这老头一句话,做了将自己留在此处的决定。至此时,若鹓方回过些味来,怪不得康熙派人来通知时遮遮掩掩,避人耳目,出远门自己身边也未能带上一个侍婢,原来康熙是作了这样的打算,只怕除了凤音阁里的人,宫中还不知道她早已不在宫里。虽然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若鹓却或多或少有些忐忑,她不知道康熙会怎样安排她的未来,更担心被留在宫中的颜儿。而面对眼前的这个“始作俑者”,若鹓自然恨得牙痒痒,她知他最不愿便是同皇室的这一番牵扯,故而日日不离左右,左一句“皇伯伯”,右一句“皇伯伯”地找他不痛快。
她又怎会不知这老头的身份?没有人同她说破,可要猜他的身份实在太容易:五台山,和尚,康熙谦恭的态度——顺治爷。虽然历史上对于顺治帝最后是出家了还是得天花而死仍有争议,但在现代时,若鹓一直相信顺治帝最终的结局是后者,说不出来为什么,或许只是直觉吧,可当她在五台山看到这个老头时,她的世界观霎时被颠覆了。
“皇伯伯,你把我留在这里做什么?给你解闷吗?”若鹓不大有形象地拈起一块本是端进来给顺治用的素饼吃起来,说实话,味道确实不错,清淡饴口,可她却是偏爱鲜辣的味道,因而吃过一个后,撇撇嘴,净了手。
“你既是在那里住得不痛快,在这清修地里岂不安心?”对于若鹓已属冒犯的举动,顺治并未有不悦,继续用他的清粥小菜。若鹓的到来,早已打破他许多规矩,比如这一项——食不言,寝不语。
“这里虽清静,可我的女儿却还在宫中,我不放心她。皇伯伯若能可怜可怜我,给皇上修封书信,着人将孩子送过来,若鹓定当感激不尽。”若鹓心内期盼,连身子也不由前倾几分。
白瓷碗中的小米粥已然尽入顺治腹中,顺治漱了口,净了手,方转向若鹓缓缓道:“如今再没有什么‘你的女儿’了,有的只是当今太子侧妃李佳氏新添的女儿,太子的二格格。”
若鹓原本殷切的眸子猛地收缩,继而不可置信地眨着眼睛,喃喃道:“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阿弥陀佛,孽缘早断,于你于孩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顺治捻着手中的佛珠,语重心长。
撇开初时的震惊,若鹓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这个结果她早已想过,从她被巴根“出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对未来可能的下场做过了无数次的设想,而现下这种情况,也是其中之一。尤其随着太子复立,以及上次康熙的召见与口风,她大概已经可以猜想到要出现变故,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让她措手不及。只是,康熙这次没有再勉强自己回毓庆宫,莫不是他到底算是放了自己一马,不再勉强自己同太子在一起了?可这样的局面对颜儿会有什么影响?太子是否会因此迁怒到颜儿?若鹓咬着下唇的贝齿不由愈发收紧。
终于,若鹓还是开了口:“太子虽是大清的储君,可说句大不敬的话,把颜儿送去毓庆宫抚养,我不知道颜儿是不是安全,会不会受到伤害……皇伯伯,可不可以求您……”
“既已无缘,何必不忘。”顺治的叹息打断了若鹓的话。
若鹓不欲落泪,只是眼眶已红了,扯出一抹笑,却恁地凄凉:“母子血脉之亲,若能说断就断得了,又哪里会有天下那许多为了儿女呕尽心血痛断肝肠甚至送了性命的娘亲。”
若她能选择,她宁可没有这个孩子的到来,即便她血脉贵重又有何用,亲生父亲无法光明正大地认下她,亲生母亲亦无法好好保护她,她的血亲反倒是使得她命途多舛前路难料的凶手与帮凶,这叫她情何以堪?
许是若鹓的神情与言语触动到了顺治,许是他从若鹓这里想到了什么往事与故人,耄耋之年,他的面上竟又再出现了难得的波动,只是若鹓此刻心绪纷杂,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顾及旁的,因而未能瞧见。
“糊涂啊糊涂!”顺治突然大声喟叹了一句。
若鹓闻声看向顺治,不知顺治所指到底是何人何事,也并未发声。
“皇上从小不受先皇喜爱,先皇那时一心疼着四皇子,其他孩子是半分也瞧不进眼里,即便皇上他得了皇位,也没得到过父爱。”顺治,不,行痴大师喃喃道。
“你……”
“你这些时日虽时时口称我为‘皇伯伯’,我也知你所想,只是我却不是先皇。先皇早在顺治三十五年殡天,我不过是先皇身边的近侍,秉承先帝遗愿,代其出家。皇上这几十年来对我照拂有加,尊重非常,不过是把我当做了先帝的替身。”
“替身?替身……”若鹓咀嚼着这两个字,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