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有制,凡朝中六品以上在京官员及其家眷有诰命者,每遇宫中赐宴,皆得入宫领宴。
尤子玉身为户部主事,乃朝廷六品官员,尤老安人身为尤子玉嫡母,按照本朝封妻荫子之旧制,身上亦有诰命在身。唯有陈氏,虽是尤子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进门儿的续弦正室,因其进门前早已孀寡,并非清白之身,遂不可依照夫家官职品级得封诰命。所以除夕领宴之时,陈氏亦不必入宫朝贺,只在家张罗戏酒,恭候婆婆夫君领宴回来,开祠堂祭祖即可。
陈氏早在进门之前,就已知道自己没有诰命在身。因彼时有哥哥陈珪极力解劝,又碍于朝规祖制如此,亦无可如何了。
然事到临头,眼睁睁看着尤老安人身着六品诰命朝服,入宫领宴的风光得意,陈氏面儿上虽不显露,心下到底有些意难平。
三姐儿最是知道母亲心思的,一眼便看出了陈氏的落落寡欢,少不得背着众人悄声开导解劝。因又说道:“妈何必如此。依我看来,那入宫领宴也没什么好的。妈若不信,且瞧瞧外头——天寒地冻乌漆墨黑的,连个日阳儿都不见,就巴巴儿地顶着西北风进宫了。又是叩头又是请安,一番折腾下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还得灌上一肚子冷风。简直就是活遭罪。我还心疼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能否经受得住,还庆幸妈不用这么着。妈反倒羡慕起她们来了。”
陈氏原还是满心怨怼,听了三姐儿这一番话,再细琢磨一番,这一席歪话竟然也有几分道理。登时掌不住的轻笑出声。伸手点了点三姐儿光滑饱满的额头,口内笑说道:“你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些刁钻古怪的想法儿。总归我是说不过你的——我瞧着世人也都说不过你去。”
三姐儿眼见陈氏心结亦开,少不得开口回道:“您甭管这想法是不是刁钻古怪,您只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罢。”
一句话落,忍不住又笑着打趣陈氏道:“能不能凭着夫家得诰命的,有什么要紧。妈合该想着给我生个小弟弟才是。到时候我来教他读书上进,只等他出息了去考状元,来日给妈挣个一品夫人的诰命来,那才是妈的福气呢。即便是顶着凄风苦雨去受折腾,也心甘情愿不是?”
三姐儿这一番话虽是打趣,却正中了陈氏的心思。因想着自己嫁入尤家半年多了,肚子却没个丁点消息。陈氏由不得心下着急。却又不好同三姐儿诉说这些个担忧烦恼,只得闷闷的忍了下来。准备过两日回娘家时,同母亲嫂子商议一番。或是吃药调理或是求神拜佛,也好拿出个主意来。
三姐儿这一回可没留意到陈氏的苦闷。她虽因穿越之事,比寻常女儿们显得成熟稳重,大人们凡有些事情拿不定主意,也愿意同她唠叨几句。可正因如此,三姐儿身上少不得有些从上一世的耳濡目染带来的,浸透到骨子里的独、立恣意,这些经历让她没有办法完全站在古人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比如陈氏所恼之事,在三姐儿看来,便不觉如何。
如今陈氏嫁进尤家才半年,虽是新婚燕尔,按着年龄算也是“老夫老妻”了,何况尤子玉因着先前放纵恣意,身上或有些亏虚不好的症状。即便是经了太医的调理,就好比贫匮的土地想要早朝夕间变成良田一般,哪有那么容易。
再者说来,子嗣一事亦不好强求。越是心中急切的,反而越不能如意。便是那些个十七八岁的小夫妻,成婚之后三年五载也没有消息的,大有人在。更不必说陈氏与尤子玉了。因而在三姐儿眼中,只觉着母亲很不必如此焦躁。
只可惜陈氏并不这么想,那些在背地里觊觎着尤家家财甚至是觊觎着陈氏嫁妆的人也容不得她如此做想。
当下且不言陈氏如何焦急子嗣之事。只说尤氏母子将将辰时便领宴归来,却是带回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只因饮宴之时,太皇太后突发急症昏厥,当今以孝治天下,眼见太皇太后不好,立即散了筵席,带领太子并诸多皇子于寿康宫亲自守着太皇太后。宫中各级妃嫔亦皆减膳谢妆,于寿康宫侍疾。朝中大臣心系太皇太后之安危,皆无心宴乐。故回家皆散了诸般戏酒。尤子玉身为户部主事,亦得效仿上峰如此行事。故家来后头一件事便是吩咐管家潘佑梁带着家下小厮们拆了戏台,又叫陈氏退了小戏儿。
一应安排妥当了,这才有心带领阖家大小男丁女眷开祠堂祭祖。
想是尤家女眷们家去后同各家爷儿们学了陈氏那一番胁迫拿捏,这一日开祠堂祭祖时,尤家族人一直偃旗息鼓,安分随时。并未如先前同尤子玉所言的“务必要在老祖宗跟前儿敲打敲打你媳妇”。陈氏见状,也懒得主动生事。
一时礼毕,众族人退出祠堂便至上房。吃了一回茶,又闲话儿几句。众族人皆散去。陈氏便扶着尤老安人亲送至二门外。一时转身回来,归了正坐。早有两个上房伺候的小丫头子当地摆了蒲团又献上热茶。
尤子玉便携着陈氏给尤老安人磕头敬茶,尤老安人笑着与了压岁钱荷包银锞子,尤子玉并陈氏再次磕头谢过,起身归坐。
其后便是大姑娘带着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给尤老安人磕头敬茶,接了老太太的压岁钱后,再次磕头拜谢。起身至尤子玉并陈氏跟前儿磕头敬茶,尤子玉并陈氏也给了荷包,里头皆装着押岁锞子。
再后便是尤子玉的几个侍妾姨娘上前磕头敬茶,一一拜过了尤老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