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澈跪的笔直,目光亦毫不闪躲地直视着对面的张少卿。他缓缓摘下了随身佩戴的串珠,郑重地在一旁放好,先是朝着那串珠深深一拜,而后才面向张少卿冷面沉声道。
“我爬过去,你放人。否则,上天入地,必倾尽所有护她周全。”
他的言语坚定,目光利似冷箭,张少卿先是一愣随即便是更大的不安。这个僧人竟然真的毫不犹豫地向着自己下跪,他是有着怎样巨大的勇气与坚定的内心来接受这胯下之辱,更直言要以命相搏护佑尹素问周全。
“我真是后悔,原本应该要敲锣打鼓地将全城人都召集在此地,让他们好好看看,这就是大离国佛法齐天的大德高僧,这就是云居寺的门楣,上原府的荣耀。为了一个女人,折辱自己至此,你竟也是拔了有史以来的头一份了。”
张少卿叫嚣着,不惜用上最恶毒的词语,极尽羞辱之能事。心澈似乎遥遥地望了一眼云居寺的方向,言语依旧平静。
“你错了,贫僧甘受今日之辱,为善人不为女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她活得辛苦,理应救她,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一膝一跪地向张少卿逼近,每一步都沉重艰难。他的手指紧紧扣在地上,像是要长进了青石之间。张少卿并非善人,来之前,心澈便想到自己与他是要有一番艰苦对决,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诛心之举。
随着心澈的步步逼近,张少卿的不安却也跟着越来越强烈。那个僧人脊背挺得笔直,他明明是跪着的却偏偏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压得张少卿喘不过气来。张少卿是在黑夜中习惯了的人,对于那样纯净强烈的光明,他有着一种天生的畏惧。
他看不透心澈的底细,心里虚得很,肩上的伤口一直在隐隐作痛,而他的身体也在不可遏制地微微颤抖。眼见着心澈已近在脚下,张少卿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在心澈低头的那一瞬间,他飞速伸手拔出了桌盖之下藏着的佩剑,对着那光洁的脖颈恶狠狠地砍了下来。
“受死吧!”
剑光没有丝毫犹豫地斩下,在心澈耳旁呼啸着划过。他一个速度极快的侧身翻滚堪堪避过了那致命一剑。只不过剑锋太利,仍是在耳后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心澈的一个翻滚尚未起身,张少卿的凌厉剑势便紧跟着招招直扑面门而来。他并未随身携带兵器,起身的瞬间只能一手折了花树上的桃枝当做武器,与张少卿瞬间缠斗在了一处。
张少卿有意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在占尽了先机的情况下丝毫没有心软,每一下剑招皆是奔着心澈身上的致命要害之处出手,连续不断的整套招式更是几乎使出了他的毕生所学。他自小修习剑术,本是师出名门更得过不少名家指点,剑术水平之高虽算不上屈指可数,在上原府却也是颇负盛名的。他自信,只要自己拼尽全力一定能将这个山野僧人斩于剑下。
心澈虽在缠斗之中失了先机,却胜在心志坚定,功底深厚。关于习武之事,他已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的。仿佛那些气韵底子与武术招式都是浑然天成的,上至方丈师兄,下至徒子徒孙,有不少人曾称赞艳羡过他的武艺高超,他却从未刻意为之或将那看做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张少卿练剑便是剑,心澈练剑却又不是剑,桃枝在手,可以是剑可以是盾,可以是任何他心中所思所想的物件。他与张少卿最大的区别,不在功力高下。只在眼界与心思。
不过短短数十招,一根桃枝一把佩剑,张少卿却再无优势可言甚至一度开始落了下风,而心澈则明显有了反败为胜的气势。张少卿心中不忿。胸中更是憋着一股恶气,内外交困之际索性心中一横,袖中瞬间飞出了三枚小小的银针暗器。那银针针头黢黑,显然是长久淬过了毒汁的,它速度奇快地奔着心澈的心口飞去,张少卿则在同一时间持了剑向着心澈的下盘攻去。
这是张少卿无奈之际的最后一招。他的本意是若毒针得逞则正好可以一招致命,若暗器被拦,自己则可以借着心澈分心之际反攻其下盘,两者无论是哪一个结果他都还有可以获胜的可能。可是,心澈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这最后一招里,心澈在暗器飞出的瞬间散开了左袖,稍一运气便将三枚毒针卷进了袖中,更在同一时间撤出身体祭出右掌。那右掌并没有自保或攻击,反而带着凌冽的掌风,一反常态地由上而下偷袭了张少卿的执剑之手,瞬间便夺下了他手中攻击而来的佩剑,并在下一个瞬间反手攻击了回去。
这所有的一切看似凶险却都只发生在几个呼吸的短暂间隙里,张少卿甚至还来不及细想来不及愤怒,便已被自己的佩剑架在了自己的脖颈前。
夜渐深,连蛙蝉都偃声安眠了,庭院之中飘下几片花瓣落叶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只留了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张少卿半跪着,任锋利的佩剑横亘在自己喉头。月下可见,他的脸色苍白,看向心澈的神色由狂热到愤怒再到歇斯底里,却并没有恳求与屈服。
“张少卿,你可有后悔?”
“哼,后悔什么?”
“后悔过去,后悔今天。”
“我只后悔一件事,当初在云居寺,没有将你赶尽杀绝。”
心澈的剑并没有刺下去,他修长的手指稍一用力,佩剑在半空翻转,剑柄正好击在了张少卿此前被刺伤的左肩。
他一声闷哼,疼得满头大汗,却仍是强撑着重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