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人的骄阳直投下来,晒得肌肤火辣辣的痛,长剑远远的落在地上,反射出的白光异常刺目。
这一次门中较技,有多位长老在场评议,也让同辈师兄师姐稍有顾忌,仅仅是击飞了她手中的剑。对手已经利落的离场,她低着头,慢慢拾起剑,耳际的议论又开始涌入。
“……天资不佳,学了三年依然不成器,不堪造就。”
“……习剑已晚,又心智愚钝,难有大成。”
刺人的议论一句句烙在心上,她听得麻木,却无法不去想,昨日才回来的师父是何种神色,在高高的看台上见自己的徒弟这样无能,会不会觉得耻辱。
忽然一片衣袖替她遮住了阳光,抬起头,她看见世上最亲近的脸,与平日一般平和随性,“比完了就好,师父今天弄了只羊,回去烤给你吃。”
她的心头忽然就酸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跟着师父转身而去,将练剑场抛在后方。
一名年长者从高台追下来。“苏璇,此女毕竟是胡人血脉,根本不具习剑的资质,将来只会辱没师长,不如另收良材,我那里有几个根骨不错——”
“多谢长老好意,我懒散无状,有一个徒弟已是误人子弟,哪还敢再收其他。”她身畔的人说的很随意,蕴着不羁的洒落。“她学剑不精,自然是我这师父之过,何况就算不成器又如何,有我在,必会让她一生不弱于人。”
最后一句还在耳际回荡,苏云落睁开了眼。
窄小的木船随着海波摇晃起伏,她取下覆面的布巾,漫天的云霞映入眼帘,深蓝的大海无边无际,衣上凝着干涸的盐粒,唇舌干燥如火灼。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里衣,取出一个层层包裹的水晶匣,里面一枝赤红如珊瑚的短藤,满布奇异的黑色斑纹。
一切伤痛都被遗忘,她摩挲了许久才小心翼翼放回怀里,转为处理腿际的伤。敷帕浸透了渗出的伤液,她揭开看看,又覆了回去,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
左卿辞给了许多灵效的伤药,小腿已经褪去了黑紫,不复撕心裂肺的痛楚。
赤眼明藤在东海的蓬莱阁,那是一座孤岛,最大的难处是入岛与离岛,她已经成功了大半,只需划至海岸,安全的踏上陆地。茫茫大海上,辨别方向并不容易,好在她有一个出色的助手,灰隼双翼一展,长唳一声,从高远的天穹滑过,她拾起浆,在暮色沉沉的大海上划开,朝着飞鸟指引的方向驶去。
漫天的星光荧荧烁烁,一如她心头溢不尽的欢喜。
药已经齐了,她所牵挂的人会再度醒来,执剑君临天下。
那枚最璨亮的晨星,将重新回到苍穹。
适逢皇后寿辰,宫中设下盛宴于内庭欢庆,同时邀了数百皇亲贵戚,重臣亲眷。满宫锦绣铺陈,云裳鬓影,笙歌阵阵,更在御花园内设了诗咏台、华灯阁,兼有投壶猜枚等游乐,处处欢笑人声。
左卿辞本不爱这种场合,但这一次也恰逢晴衣生辰,他避过盛宴,到游园时分才入宫,一袭简雅的玉色锦衣,引来无数淑媛流连注目。
“大哥!”一身浅粉宫装的晴衣似一只明丽的蝴蝶,相当惹眼,她等得心急,好容易见到翘首以盼的身影,喜出望外又忍不住抱怨,“爹爹不来,二哥近日当值也是忙得紧,我盼了大哥好久,怎么这时才来。”
左卿辞但笑不语,递过盛着生日贺仪的锦盒。
左晴衣接过,交由侍女捧了下去,引着长兄向略为僻静的宫池行去,爱娇的嗔道,“明明在金陵也不来看我,若不是生辰,想见大哥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既逢佳节,宫池畔亦是精心装饰,丝帛缠枝,丝毡铺道,池畔的枝桠间还悬了金丝鸟笼,置着画眉莺歌,听取脆声清啼。
左卿辞随着她缓行,“频繁入宫易落人话柄,你既已安好,我也放心。”
晴衣十分敏感,“难道大哥以后都不来看我?”
左卿辞挑开池畔垂落的长枝,让晴衣行过,“再两年晴衣就要嫁人了,我也未必会长留金陵。”
左晴衣一惊,“大哥要去哪里?”
左卿辞摘下一枚青叶,抿进唇吹了一个短音,如一声悠婉的鸟鸣,“去何地我也不知,大约是有好风景之处。”
左晴衣顿觉惶急,“你离家那么多年,好容易回来,为何又要走。”
见妹妹焦然无措,左卿辞轻笑一声,“又不是永不再见,我终会去探你。”
左晴衣只恨自己言辞无力,二哥又在值宿,情急之不要走,我瞧着沈姐姐很好,你娶了她,在金陵安家可好。”
左卿辞当她说的孩子话,根本未放在心上。
左晴衣执着的苦劝,“我说的是真话,淑妃娘娘也觉得沈姐姐相宜,除非大哥另有意中人。”
一弯上弦月映在湖水中,随着水波变幻着形影,左卿辞没有回答,长眸蕴着月色看不分明。明明他是那般温润可亲,这一刻又异常神秘,左晴衣看不透,禁不住脱口道,“真有这样一个人?是谁?为何大哥从来不提?”
幽寂的水面倒映出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左卿辞居然给了答案,“她是个傻瓜,心里有另一个人。”
左晴衣听得傻了半晌,瞪着兄长俊逸的脸庞,“还有这样没眼睛的女人?她哪里值得你喜欢?”
左卿辞莞尔,半晌后淡淡道,“晴衣说的不错,我也腻了,正好到此为止。”这句话本是随口而出,却衍生出一种恶意的快感,仿佛某种纠结的烦乱蓦然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