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馥满脸兴奋,边挽了袖子,边脆声问:“阿姜,我也有力气,我……。”
“我什么我?”谢姜白了她一眼,细声道:“阿至姐姐老老实实坐马车里头看罢。说不定一会儿姨母也会出来。嗯,放下袖子。嬷嬷看见了又要你学规矩。”
王馥嗤了嗤鼻子,两根手指挟住毡帘儿,伸了脖颈往外看。探身看了一会儿,好似觉得累得慌,便拖了两个大绒枕叠在屁股下。
两个人在车里说了这两句,梦沉已拎着马鞭上了石阶。
谢姜的话韩嬷嬷没有听见,梦沉那句“……砸成什么样子”韩嬷嬷可是听的清楚。
后宅里混了半辈子,看人听话音儿这种事,韩嬷嬷自是再精通不过。仆役能说出来“二娘子早就死了”这种话,除非背后有主子撑腰。潜在的意思是……赵氏既存了杀二夫人的心思,也不打算留下谢姜。谢姜这回进不去谢府,便失去了谢府庶出女的身份。
闷声走到马车跟前儿,韩嬷嬷对着鸦青色的窗帘儿屈膝施了一礼,待直起身子,便闷声退到一边。对于谢姜想怎么做,没有有问一个字儿。
梦沉身量廋肖,许是常年在外的缘故,肤色有些发黑,配着他深青色的过膝短袄,外表上,怎么看都不像跟了个富贵主子。
门里头,仆役贴着门缝儿翻了翻独眼儿,高声道:“还不走么?你们……。”一句话没有说完,“啪”的一声,梦沉一鞭子抽在门扇上。
仆役吓了一跳,破了喉咙似的大叫道:“来人哪!有贼……。”可惜,话还是说了一半儿,梦沉鞭梢一卷,精准无比的抽在那半拉脸上。
门后头一声惨叫。有重物倒地的声音,蹬蹬蹬奔跑的声音“快……快去找大郎君”……“我去叫大娘子……”
梦沉收了鞭子,斯斯文文推开大门,看也不看里头惊慌乱窜的奴役,转过身来对了马车躬身揖礼道:“砸门有失娘子的身份。现下门开了。娘子是进府,还是等人来请?”
原想着怎么也要打一架,引出来赵氏,再废番口舌辩辨道理。哪成想这人两鞭子下去……门就开了。现实距设想相差太大,谢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韩嬷嬷咳了一声,抬手指指大门,压了嗓音提醒道:“娘子,人出来了。”谢姜抬眼看去。十几个青衣护侍,簇拥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出了二道门。
二门往里去就是内宛,这人从内宛出来,想必同赵氏……谢姜扫了眼韩嬷嬷。
韩嬷嬷向前走了两步,小声道:“这是娘子的……嫡兄,娘子不识得他么?问了这句,好像觉得有些不妥,咳了一声,又道:“看现在这种情形。赵氏显然要撵娘子走。纵使能打进去,赵氏要铁了心说娘子是冒充的,那……。”
韩嬷嬷只说了半截儿。
其实从应门仆役说“二娘子早就死了”,那个时候,谢姜就猜到了赵氏的打算。当初二夫人是以谢姜重伤不治,以出门寻求灵药为借口,送她出的谢府。如今赵氏借着这个由头,一口咬定原来的谢府二娘子死了,如今这个是做假冒充而来。
这笔帐,虽然不糊涂。却不好算。
难就难在二夫人昏迷不醒,谢怀谨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按血脉宗族来说,崔氏又只能是个外人。想来想去,好似能证明自己就是谢氏阿姜的那些人。一个都不牢靠。谢姜眼珠转了几转,干脆问梦沉:“依你说,我是进去好,还是等着人请再进去好。”
这句话虽然是问句,却有征询的意思。
这么大的事儿,居然让一个赶车的奴仆拿主意……韩嬷嬷不由眯了老眼往门口看。
默然片刻。梦沉躬身揖礼道:“现在进府,身份未明,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容易给他人留下话柄。谢娘子,还是等人来请罢。”
“那好。”谢姜瞟了眼气势汹汹涌过来的一群,转而又看了梦沉,细声道:“这里若是不热闹,想必我那个“嫡母”也不会露面儿。你看着办罢。”
说了这些,谢姜抬手挑下毡帘儿:“嬷嬷,外头风大,你回车里来。”
这种做法,好似进不进谢府,谢姜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长乐巷也在东街,是街头第一道巷子。
巷子第一家有座宅院。从外面看,宅子与巷子里其他几家一样,均是青石砌了高高的院墙,门边两株碗粗的榕花树。可是内里,却是朱漆碧瓦,雕?精致的几幢木屋。
左手第一间正房窗扇儿大敞,九公子负手站在窗前,似笑非笑道:“你说她让梦沉咂门?”
“是。”迢迟抽搐了几下嘴角,强忍了不笑出声来,低声道:“那个老妇人叫门,守门的仆役说……二娘子早就死了。后来,谢娘子就问梦沉会不会砸门。”
“哼!”九公子鼻子里发出似不屑似鄙夷的一声冷啍。扭脸看了迢迟,淡声道:“赵氏倚仗衍地赵家,竟然不认谢娘子,这等同于将她逐出谢家。”
“她一个妇人怎么说了算,谢大人不管么?”府里的小娘子归来,恶仆恶妇阻拦也就罢了,家主也在府里,怎么会不管。迢迟接话道:“何况属下听说,谢大人极为钟爱二夫人。”
九公子回过头,眸光落在伸进墙内的几枝树桠上,缓声道:“就是钟爱……从二夫人中毒,谢舒没有出过空山新雨搂。如我所料,谢府,明面上是谢奉熙打理,实际上仍然是赵氏掌控。”
说了这一句,九公子很长时间没开口。主子不开口,迢迟便垂手退到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