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九公子用低沉舒缓的声音说话,谢姜不仅耳朵里有些疼,还有些发痒。
马车的车厢角儿挂了四个铜铃铛。风吹铃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叮铃”声。
谢姜弯如弦月的眉毛皱了起来。坐了片刻,又转了眼珠瞄瞄九公子,这人慵慵懒懒倚在榻上,搁在膝上的手……手指仿佛随着铃声,一翘一拍,好似听曲儿打拍子,说不出的惬意得意。谢姜一时心里沉沉闷闷,堵的难受。
塞过来一大家子眼线也就罢了,还摆出这样一付得意嘴脸。谢姜眼珠斜斜一瞟……瞟了眼九公子,咳了一声,细声细气道:“公子的好意阿姜心领了。不过……。”不过之后,看到九公子睁开眼,凝眸看过来,才话锋一转:“那么大一家子,我既没有田亩可以让他们做活,又沒有银钱供他们吃用。跟着我,不还是饿死么!唉……”
以谢姜的意思,不管怎样,总得搞搞条件。就算最后迫不得已收下乌大一家,总也要九公子拔点银子,出点血。
九公子凝神看了谢姜。等她皱着眉头,瘪着嘴巴,一脸为难的感叹完了,才勾起唇角儿,悠悠问道:“记得在积玉亭里对弈的时候,你赢了我,还赢了不少。”
就几个盘子炉子,还算不少?何况……最值钱的海珠,又被这人连偷带骗,给要回去,了。越想,谢姜心里越不是滋味,便斜瞟了九公子,细声细气问:“那几个盘子,能够乌家人吃几天?何况……最值钱的那些,不是又还给公子了嘛。”
谢姜与九公子之间,隔了一个小案桌儿。九公子身子前倾,凝神听她说完,便又舒舒服服倚回绒被,樱红的唇瓣一张,慢悠悠接了话:“最后一局。你不是赢了七百亩的田庄……嗯,还有一座宅院么?我记得,宅院在新都内城,田庄就在郊外。”
本来刻意提起来海珠。谢姜就是想着,输出去的东西,又给人要回去,九公子多少也会有点羞愧。趁着他这点短处,自己再趁机谈谈条件,好歹搂回来点银子。哪知道这人脸不红气不喘。坦然无比的……将她的家财掀了个干干净净。
碰到这样一个……贵介公子似的无赖,谢姜一时有些发懵。谢姜不说话,九公子便倚着绒被,闭了眼歇息。
车厢里静了下来。
闷头坐了一会儿,谢姜伸手揉揉鼻子,又端起瓷盏啜了口茶,待放下茶盏,才抬眼看了九公子,细声问:“你怎么知道宅院在内城?你派人去查了么?”
“还用查么?”九公子没有睁眼,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一付舒适惬意无比的模样,闲闲道:“那处宅院本来就是我的。后来祖母过寿,我孝敬给了祖父祖母。”
眯了眯眼,谢姜没有开口。她不出声,九公子便睁眼坐了起来,温声道:“时辰不早了,谢娘子要是饿了,我让人准备饭食,谢娘子想用点什么?”
虽然话说的无比委婉含蓄,撵人的意思却很清楚。
憋了一肚子气。谢姜脸上却半分不显,扶着案桌站起来,扑扑不见半点灰尘的裙裾,端端正正屈膝道:“多谢公子以好茶相待。阿姜告退。”
不走又能怎样?九公子暗地里挖了坑下了套。如今要想上来。这人又用整个乌家一族的性命要胁。谢姜暗暗叹了口气,收就收罢,既然留下了新月,也不多这一家子。
九公子在壁板上“锉锉”敲了两下,马车停了下来。
谢姜下了马车。
听到后头车门声“吱嘎”一响,又韩嬷嬷轻声细语的话音:“娘子。刚刚王娘子还问,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九公子唇角略勾,叩叩车壁,懒洋洋道:“起行。”
天色略暗,一群乌雀从马车上方掠过,叽叽喳喳飞向远处。三辆马车沿着冰雪覆盖的大道,疾疾奔向新都。
回身关严了车门儿,韩嬷嬷看了看谢姜的脸色,轻声问:“娘子,用饭么?老奴煮了粥。”
“不用,我想歇一会儿。”谢姜抬手解下狐氅,递给韩嬷嬷,扭脸又看了王馥问:“眼睛怎么像是肿了,没有睡醒么?”
“你不知道,刚才碾住了石头,车子差点歪到沟里去。”王馥趴在绒枕上,连说带比划“好在嬷嬷怕我冷,先在车壁上垫了毯子。要不是这样子,说不定额头上会磕包。”
九公子那辆马车,同这辆车是一前一后。后头这辆差点歪到沟里,前头那辆非但没有一点事,更没有人禀报九公子。谢姜看了眼韩嬷嬷。
“娘子既然倦了,不如躺下来听老奴说。”韩嬷嬷拿了条绒被给谢姜盖上,低声道:“其实也不算多大点事儿,就是碾住了冰冰,车轮子有点打滑。后来几个护侍抬上来了。”
想起茶水溅出来,九公子吩咐人“慢些”,说不定就是那会儿的事儿。
既然当时解决了危险,远山不禀报好似也说的过去。谢姜掩嘴儿打了个小呵欠,细声道:“算了,既然没有事,不如早点歇息罢。”说了这话,扭过脸问王馥“你还睡不睡,要是不睡,你去找九公子说话。”
“找九叔,那不是找不自在么。我傻啊?”王馥拍拍绒枕,低声道:“来,挨一块儿睡,我熬的眼睛都肿了。”
马车摇摇晃晃,确实睡不大安稳。谢姜拉开绒被躺了下去。
外头风声呼啸,韩嬷嬷起身关了车窗,刚回过身,便听见谢姜细声问:“那次去祖宅祝寿,我弈棋赢了九公子。蠃得彩头里,有座新都内城的宅院,还有郊外七百亩的田庄。那些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