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子起身推开了窗户。窗扇一开,冷风刹时刮进了屋子里,案桌上的书册一时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望了窗外片刻,九公子方淡声问东城:“现今迢迟还在浮云山么?”
“在后山”迢迟是九公子的心腹,还有一个身份,便是枢密院的护侍头儿。九公子突然问起这人,东城便知道有些场面事要他做,小心道“迢领队从崖底转出来,会合了日晚与乌大几人,依公子之策,又以搜救公子为由,去了崖底。现在想必还没有回来”
几片白色的花瓣,由大敞的窗扇间飘飘扬扬旋进了屋子。九公子抬手一抓,刹时便抓了一片团在了手里。拇食两指捏着放在鼻端嗅了片刻,低声吩咐东城:“传令迢迟,想法子引开后山上的兵卫”
东城脸色一凝,讶声道“公子是……要下山么?”
不怪一向沉稳的东城失声问了出来,不说此时大路小路都被兵卫堵了个水泄不通,就单单现今在山上赏梅的权贵氏族,大大小小就有百十家。霍伤谋害瑯琊王氏嫡子的事件一传出来,王霍两家决对倍受瞩目。
这个时候要是九公子被人朝了相……不仅前头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更可怕的是,九公子一定会身败名裂。
东城能想到这些,九公子自然也会想到这些。
眼见九公子一双眸子幽幽暗暗,东城猜不透主子的心思,只好转弯抹角儿吭哧道:“公子,现今山上到处都是人……嗯,没有上万也有几千,哪个不盯着咱们想扒出来点事儿。万一公子出去被人撞上……”说到这里,抬眼瞄了瞄九公子的脸色,又道:“不如公子仍在半间亭,仆送谢娘子走”
“你当住在这里就妥当么?”九公子没有回头,淡声道“现在霍伤没有想到半间亭,依他多疑的禀性。过了今夜,便会领兵前来搜查。生不见人,活不见尸,你当他安得下心么?”
东城有些迟疑。刚要张口,九公子又道:“不仅是他,介时高阳峻、常家、周家、七爷、连同大王均会派人前来搜山。到得那个时候……想走就难了”
主子素来走一步看三步,东城只有叹服的份儿。听了九公子这样说,便道:“那依公子的意思。不光是送谢娘子下山。公子是要……”
“对!借着送谢娘子,本公子要去新郚郡”九公子回头看了东城,眸子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嘲弄鄙薄之意,淡然道“远离这里,去几百里外。让他们使尽手段,用尽心机。嗯……鬼也好,神也罢,早些露出原形,本公子也好省点事儿”
贴身服侍了八九年,东城从来没有见过九公子这样子说过话。
九公子竞然像是极为厌倦这种生活。甚尔提起来远远离开的时候。竟然隐隐露出几分轻松愉悦、带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意味。
东城不敢应声。
九公子却心情极好。说了这些话之后,转过身来,一手压住书册,小小心心将捏在手里的花瓣夹了进去。夹好了,又抬手压了压,转眸看了东城吩咐:“着人通知迢迟,引开那些人。再让乌大回来一趟,去罢”
东城躬身直退到门边,才转身推门出了屋子。
远山站在离屋子五六步远的地方,九公子又是开着窗户。因此两个人的对话也听到几分。见东城出来,忙迎上几步,压了嗓音问:“公子要下山么?”
“伉公子传了信儿,谢娘子的生母怕是不妥当”东城停也不停大步往栅栏门走。对紧跟在身后的远山道:“你进去罢,看公子还有甚吩咐。我去见迢领队”
说了这些,解开栓在栅栏上的马匹,跨上马背的当口,东城还不忘了回头叮嘱道:“小心些,公子……要亲送谢娘子回新郚郡”
“啪啪”两声鞭响。马儿直窜出了院子,东城没有过木桥走半间亭前的大路,催马沿着积雪去了后山。等一人一马隐入了梅花林子,远山才迷迷糊糊转身往回走。
茅屋左侧有两株挨在一起的梅树,一棵如火焰晚霞般的红色梅花,另外一棵,却是雅致无边,宛如堆雪凝霜的白梅。两棵梅树下头,有张青石小桌儿,桌子四边摆放了两张依照树根形状雕成的座墩儿。
风一吹,白的红的花瓣便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吱嘎”一响,九公子推门走了出来,看也不看远山,淡声道:“去后头看看,谢娘子歇好了没有。要是歇饱了,请她过来”说着这些,抬手拂掉落在肩上的花瓣,施施然坐在石桌旁。
甚么叫歇饱了?远山一脑门子浆糊,有心想纠正主子用错了词儿,又怕坏了九公子的好兴致。只好眨巴眨巴眼,低声问:“那个……谢小娘子脾气甚大,她要是问仆公子叫她有事么……仆怎么说?”
“就说……天高云阔,落英缤纷……最是赏景的好时节”九公子展开纸帛,小心铺在石桌上,头也不抬道:“过得几天,梅花就谢了。再想赏玩,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远山躬着身子想了半天,九公子这些话,前一句是邀谢姜赏花,后一句……便成了似感叹又似自嘲的低喃自语。
“心情好成这个样子,还真是少见”远山嘴里嘀咕了半句, 眼看九公子扯住右边的袍袖,捏了枝羊毫细笔,拿出了写字作画的架势。当下闷声揖了一礼,便转身去找谢姜。
半间亭依山势建在梅花林中。九公子所在的茅屋,在前头开阔的缓坡上,与谢姜住的木屋仅隔着一座小木桥。远山过了桥,抬眼看见箬娘站在门边儿,便问:“谢娘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