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嬷嬷看了谢姜道“娘子先头应该有个大兄,被赵氏下药落胎的时候,已有七八个月大······”
时人眼里,子嗣远比妻房姬妾重要的多。谢怀谨不喜欢姬人甄氏,但因为甄氏诞下了谢律,便每月去她屋里住上几天,甄氏也因此从姬人而升位为妾。想起分别的时候,二夫人提及族长夫人,好似很是熟捻,谢姜便插话道:“阿父不管么,阿父管不了,不还有族长么?”
韩嬷嬷叹了口气,低声道:“当时二夫人初初嫁进谢府,脚跟不稳,而赵氏一族势力颇大,族长怎么会与你阿娘撑腰。二夫人只有忍下来……所幸家主对她还有些情份,娘子才能平安······”
一句话说了半截儿,韩嬷嬷忽然讪讪住了口。
不用猜谢姜也知道,她是想起赵氏逼原主做妾,原主撞柱子的事。说不定连自己那晚上说的话,这会儿也能想起来。谢姜啜了口茶,细声问:“过去的事情,再提起来徒增伤感,嬷嬷便说说,阿娘叮嘱你什么了?”
“出府之前,二夫人嘱咐老奴······”韩嬷嬷肃下脸来,低声道“舞阳临近都城,多有豪奢公子,怕娘子见多了奢侈浮华的场面,心里向往。她说···就算将来选个蓬门之户嫁了,也决计不许娘子再走她的老路”
屋子里一时静寂下来。谢姜两手托了腮帮子,盯着碳盆看了半天,懒洋洋开口道:“嬷嬷想多了。我才多大点,锦绣公子这样做,就像闲着没有事儿,逗逗小猫小狗那一种,你懂么?”
韩嬷嬷“扑哧”笑出声来,无奈道:“娘子怎么将自己比做猫狗儿,说这样的话···哎!记得书册子上有九公子的评语,说他性情阴晴不定,心思深沉难测。是当世权贵公子之中,最为多狡难缠的人物,咱们怎么惹上他了呢?”
说到这里,韩嬷嬷摇摇头,拿了铁纤子捅捅碳盆儿,又铲了两铲子木碳倒进去,方抬头看了谢姜问:“如今他又邀娘子去浮云山赏梅,依娘子的意思······?”
这人往紫藤院安插个新月,谢姜便还他一个骄阳,原想着王九见了骄阳,纵使不雷霆大怒,怎么也得有点收敛才是。哪里知道他不仅云淡风轻收下人,转瞬竟送了裘衣来,这还不算,又暧昧不明的让人捎话。
谢姜一时有些头脑发胀。
闭眼想了半天,谢姜扭了脸问韩嬷嬷:“浮云山在哪?”
韩嬷嬷怔了一瞬道:“走西门出城,大约四五十里的路。据说山上的紫虚观很是灵验,加之观后又植了千亩的梅树,每年这个时候,上山进香赏梅的人极多”说了这些,觑了眼谢姜的脸色,小声问“娘子……是想赴邀?”
“赴甚么约,他约我了么?”谢姜两臂向上一抬,惬意无比的伸了个懒腰,细声细气道“捎话的不是就问问去不去嘛!那本娘子不去,也不算失礼,对不对?”
话儿还能这么听。
韩嬷嬷定定看了谢姜半天,末了赞叹道:“还是娘子聪慧,既然他不明着说,咱正好装不懂,这法子好”
因着要放屋子里的烟气儿,木棂雕花的窗扇半开着。
谢姜抬眼望出去,便看见外厅房顶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房檐下垂挂的冰凌子更是有尺把长。便回头看了韩嬷嬷道:“对付他,光会装傻充愣怕是不够”说到这里,眼珠子左右一转“后天便是初一罢,那我生病好了,发热咳嗽流鼻涕,嬷嬷晚上去请大医来”
啊?饶是韩嬷嬷人老成精,亦没有料到谢姜会想出这种主意,愣了半天,咂咂嘴巴道:“咱们不理他就是了,用不着这样子折腾罢”
“搁着旁人不用,他不一样”冷风从外头刮进来,谢姜鼻子一痒,来不及掏帕子,便仰脸打了个响亮亮的喷嚏。韩嬷嬷忙起身去关窗户:“哪里有人咒自己生病的,万一神明听见娘子这样说,真得降下来疾病怎么办?快去榻上捂捂”
嘴里一边怨怪,一边扯住谢姜往寝屋走。
这时候窝榻上去,晚点再去请个大医来诊病,时间掐的刚刚好,谢姜乖乖跟着韩嬷嬷进了内室。
没有一会儿,韩嬷嬷亲自煮了姜汤,端到正房里:“娘子,先饮碗姜汤去去寒”
这人还没有走进内室,谢姜便闻到一股冲鼻子的味道,及至离得近了,辛辣味道更是呛得人两只眼睛发酸。不由得掩住鼻子问:“这个是什么,里头不单单只放了姜罢?”
韩嬷嬷又往榻边儿走了两步,一手端了汤碗,一手去拽被盖,嘴里缓声解释:“娘子刚才被寒气冲了,老奴怕只用老姜不够热乎,又抓里头两把辣子。娘子快趁热饮了,看是不是发得出来汗”
姜还是老的辣,这话谢姜知道,何况这人又往老姜里头掺了两把辣椒。当下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扯住被盖不撒手,嘟囔道:“嬷嬷,不就是吹了冷风打个喷嚏么,我没有事儿”
“娘子是不知道这个的历害”韩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肃然,缓声道“受了寒,先是打喷嚏,而后紧跟着就会发热咳嗽,到时候要是内火散不出来,死在这上头的人多了,嗯···莫等凉了”
眼看这人一脸慎重,又要顾着手里的汤碗,又要掀被子挖她出来,谢姜没有了法子,便松手接过汤碗,捏着鼻子灌了下去。韩嬷嬷咧嘴笑道:“娘子忍一忍,等会捂捂出身透汗,就没有事儿了”嘴里说着话,掏出帕子递给谢姜“娘子擦擦汗,盖上被子睡罢”
脸上哪里是汗?是辣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