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远山不由抬眼去看九公子。
九公子翻身坐了起来。
窗扇儿没有关紧,风从缝隙间刮进来,隐约带了几分湿意。九公子眯了丹凤眼儿坐了半晌,忽然抬手掀起绒被,淡声道系:“备妥马车。”
“备备……,备马车?”远山一时反应不过来,瞪眼瞅着九公子,结结巴巴道:“公……,公子,现今己近亥时。那个……,谢小娘子歇了罢?”
九公子起身下了榻,眸光在榻柜上头一扫,伸手指了吩咐:“拿件布袍来。”
看这架势,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九公子说出口的话,从来没有更改过;他要做的事,亦是没有人敢违逆半点儿。
远山闷声拿出布袍,抖开来披在九公子肩上。套上袖子,系了束带,蹲下身去扯衣摆的时候,远山还是忍不住嘟哝:“现在天晚了,谢小娘子会见公子么?不如明日仆去。”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套,瞅见九公子自顾系了衣带儿,远山便又大着胆子道:“谢娘子要是歇了,公子总不能挖她出来。再者说,公子总不能去她的寑屋。”
烛光烁烁中,九公子眼里忽然闪过几分笑意。掩去了笑意,声音淡淡:“嗯!”了一声。
远山舒了口气,哪料一口气舒了半截儿。便听到九公子淡声吩咐:“你去带她来,她可以来本公子寑屋。”
这比去她寝屋还严重!远山伸长脖子,艰难咽了剩下那半口气儿,结结巴巴问:“公公……,公子!这不妥当,仆怎么能去谢娘子的寝屋呐?”
“怎么不妥?”九公子悠悠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几步过后,干脆在榻上坐了下来。
表面上看,九公子好似突然改变了主意,可是……,远山看他脸色淡淡,不由得后背发凉。
九公子斜斜瞟了眼远山。而后眸光一转,又瞟到窗户上,眸光在窗户与远山之间来回扫了几遍,九公子抬手指指窗户。慢条斯理道:“你不是会爬窗么?去罢。”
那时不知道谢小娘子难惹,不知道她诡诈狡猾、心狠手辣……。远山瘪瘪嘴,强压了要跪地求饶的念头,嘴巴张了几张,躬身揖礼道:“那……。仆去了。”
远山语气里颇有几分“依依不舍”的意味。
可惜,九公子充耳不闻,抬手拂了一拂不见丝毫褶皱的裳袖,淡淡:“嗯。”了一声。
这是撒气罢,是上午阻拦邀赵郎君,心里不悦了罢。心里嘀咕归嘀咕,主子下了命令,总得去做。远山垂头丧气推开厅门。
雨水顺着房檐淌下来,被急风一卷,便倾泻到迥廊里。方走到廊下。远山便被兜头浇了一身。
“冬天里,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远山左瞅右瞅,找不到油伞。眼光一瞟,扫见两顶竹笠挂在窗下,便上前摘了戴在头上。
梦沉跟着出了屋子,低声叮嘱:“快去罢,再晚了,谢小娘子那里万一出了事……。”说了半句,梦沉两眼向远山腰间一扫,而后又抬眼看了远山。挑挑眉梢。
这样一提醒,远山才迷糊过来。
这人既然敢夜探谢府,表示背后一定有人撑着。且不管这人是去见赵氏,还是另有企图。撇开旁事不提,单凭谢姜身上还有那块佩饰,就得小心再小心。
意图未明之前,将人弄到这里来,确实比在谢府妥当。
再者……,远山挠挠头皮。霍家要谢姜做滕妾,如今又来了个赵郎君,诸多事情搅在一起,谢府眼看要起乱子。
赶在前头将事情弄清楚,确实是上上策。
明白了九公子的用意,远山哪里还顾得上雨大雨小,左手拉住斗笠,右手提着袍服下摆,匆匆走出迥廊。
梦沉站在廊下,直等大门处传来马嘶鞭响,方才转身进了寝屋。九公子负手站在窗前,淡声问:“走了么?”
“是!”梦沉躬下身来,低声道:“铁棘已备妥马匹簑衣,公子随时可以出行。”
窗扇大开,望着房檐上激冲而下的雨水,九公子恍似出了神。
远山与迢迟驾了马车,冲出长乐巷的时候,韩嬷嬷恰好出了厢房。
厢房紧挨院墙,在正房最西边儿。韩嬷嬷贴着迥廊走了十几步,方走到一扇窗户下面,北斗便从窗缝后探出脸来,小小声道:“嬷嬷,娘子在这里。”
这间屋子在正房西边儿第三间,以前是茶水室。谢姜重回断云居之后,便命人收拾了,让北斗与新月两个丫头住。
韩嬷嬷不动声色,悄声进了屋子。
门左手一张黑漆案桌儿,往里置摆了两张矮榻。其中一张榻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另张榻上却是铺了绒被、绒枕。
“嬷嬷,坐近些说话。”谢姜从被中抻出手,拍拍榻沿儿。
韩嬷嬷有些好笑,轻手轻脚走到榻前,低声问:“娘子换了屋子睡,想必是猜到了罢?”
嘴里说着话,韩嬷嬷在脚凳上坐了下来。
这么说,这人真是霍延逸派来的。心思转了几转,谢姜翻身趴在绒枕上,细声问:“这人是不是说,他来是找谢娘子?。”
“是。”韩嬷嬷脸上没有半分惊讶,垂睑看见谢姜肩臂露在外面,便伸手扯了绒被盖住:“这人是霍家子的心腹护侍。霍家子派他来,是要看看谢娘子的样貌如何。”
霍延逸见过谢姜,因此这人所说的谢娘子,只能是谢凝霜。
冷不丁的派个护侍,只为看看谢凝霜的长相。谢姜趴在绒枕上思忖片刻,忽然仰脸儿看了韩嬷嬷,细声细气问:“嬷嬷,是不是霍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