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却面色大变,上前一阵翻检,惊讶抬头道:“东西竟被人换了!”
“你接着演戏,萧瑾,却不知你是何居心!”刘通大大往地上啐了一口。
木箱里的刀剑中规中矩,都是大殷卫所士兵日常佩备的样式,显然并没有萧瑾口中新打的奇兵利器。
萧瑾还不死心,从里头拿出两把倭刀来狠狠相击,“铿”声过后,两把刀皆已卷刃。这本是倭刀最大的短处,西军八成以上是力大身高的各族人,因要配盾,用惯了泰西阔剑、斩剑和骑士大剑,倭刀虽造价高,但更适合身子矮小的汉人、西南少数民族,在金陵主流军营里,已成了被淘汰的兵器。
月前唐国公请求增加西南守军武器配备的时候,朝廷同意将安东都护及数省府库的旧武器都调拨过去,箱子里的兵器都附和制式,绝没有僭越之处。
萧瑾面色古怪,抬头慌急地看了眼凌妆。
凌妆秀眉微微一蹙,睇了眼刘通道:“罢了,伏郁侯情报有误,令燕国公蒙冤,还不去赔罪。”
萧瑾目光一闪,念头已转了几转,敛容转到刘通面前,抱拳拱手。
刘通负手侧过身子避开他的礼,斜着凌妆,口气略为压抑,似山雨欲来前满楼的风,“我刘通,二十岁一统漠南各部,呼勒台大会上,祷告长生天,号为处月王庭大可汗,到如今十几年了,跟从陛下的时间也比你萧瑾早,拓疆万里虽不能说尽属我之功,但比起你萧小儿来,却是高上一大截的。”
“萧瑾冒犯了!”萧瑾低头,既然拿不出证据。他从来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何况刘通在西军的威望确实大大高于自己,闹起不和来,对不起凤和帝。
“我不需要你赔罪。”刘通微仰着面,那双聚光的小眼睛里射出精芒,直逼凌妆,“皇后。臣跟随陛下数年,谨言慎行,立功无数,却从不曾受鞭受杖,你是君,臣自可不与你理论。却请一碗水端平,也赐萧瑾二十杖。”
刘通麾下泰半是他处月王庭下各部的蒙古勇士,剩下的也是漠北降服来的士兵,几年来基本受他节制,关键时候是听皇帝的还是听他刘通的,竟还是个未知之数。
眼前人桀骜地带着威胁要打萧瑾,凌妆才猛然惊觉到这个问题。
但人不可貌相。刘通虽狂,未必就是坏人,萧瑾皮相好,也未必就不会混淆视听。
军中都知道当初萧瑾是自己慕名前去投奔皇太孙的。自称女真萧家人,可似乎从没听说过他的族人亲戚来投奔,直至封侯拜爵,他也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刘通可是拖家带口,甚至带着漠南漠北百万军民投诚的。
一时间,凌妆只觉扑朔迷离,竟完全看不清孰真孰假。
这就是高位者的悲哀。
也许你周围的人个个都在演戏。也许有真有假,分辨起来,当真要花一番力气了。
她那里沉吟未决。萧瑾已一咬牙道:“不就是二十杖么,若能让燕国公解气。臣愿意领受。”
说完径自走到春凳上趴下,朝一旁的太监大声吼:“还站着干什么?打,比打燕国公时更卖力地打!”
凌妆轻轻一点头。
行刑太监取杖上去,噼里啪啦一顿打,转眼已经二十之数。
皇后面前,燕国公又恨意难平地盯着,太监们自然不敢藏力气,果真比打刘通的时候卖力了很多。
廷杖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槌状包铁皮,铁皮上带倒勾,一棒打下去,行刑人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能把受刑人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如果行刑人手下不留情,不用说七八十下,就是二三十下,也能打得你血肉模糊,咽气绝命。
当然,寻常的廷杖都要扒掉裤子,皇后面前,正好免了,隔着衣物,倒勾起到的作用就少了许多,饶是这样,萧瑾的匹股上也是殷红一片,一时不能动弹。
刘通哈哈干笑一声,道:“萧侯爷当真是皮娇肉嫩,禁不得打。”
萧瑾抬头看他一眼,默默翻身下来,整理好衣袍立在一边。
刘通神色更加倨傲,“既然皇后娘娘不待见臣,臣也带了伤,便向娘娘告个假,这解送兵器的事儿,他萧瑾爱干让他干去,臣要回漠南老家看一看,顺便就除了这尚书省的职位,滚到北庭都护给陛下守疆去。”
凌妆冷眼看他二人表情,心中计较已定,反正不管他二人意图为何,她眼下都不成全也就是了,便有几分得罪,真正的当家人是皇帝,她倒是不介意的。
听到刘通的请求,凌妆淡淡一笑,“燕国公言重了,你是陛下身边的肱股之臣,我何来的瞧不上之说?方才萧侯也已受杖,此事暂且揭过,你们各自回府休养,日后同为陛下效力,还望不要心存芥蒂才好。”
刘通还待再说,萧瑾已拱了拱手道:“臣告退。”
凌妆吩咐赵兴农:“着人抬两位爵爷回府。”遂不再看他二人,转回后殿去了。
等她离去,萧瑾等广宁卫抬来竹榻趴了上去,见刘通望着配殿若有所思,讥道:“还等什么?难道等着皇后娘娘给你赔罪?”
刘通回过头来怒目瞪视,萧瑾索性撇开眼懒得再看。
一场小小的闹剧看似落了幕,凌妆却是心思沉重。
以往对付帝党,西军内部再有矛盾,好歹也是同仇敌忾。
可高级将领发生冲突纷争,这还是头一次,不知以往是否有过,容汐玦他又是如何处置的。
再次拿起那道手札,她的思念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