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矶位于幕府山上,这山本是丘陵山脉,占地约十余里,矶头不过高数十丈,拾级可得。
因东宫皇室驾临,其余闲杂人等先行移到西面主峰入口去,陆蒙恩等临时收到消息,已飞奔至底下等候,燕国侯刘通等人也早已言笑晏晏地耍了一回,这时接住太子,便要一同登山。
这干人里,羽陵侯阿史那必力陷入恋情之中,打扮最为风骚。
只见他一袭小翻领的右衽靛蓝袍子,九环金带,六合蛮靴,头戴战笠,上头插了两根鲜艳的锦鸡翎尾。
一群男人里就属他花哨,但确实英武好看,松阳公主不免多看了几眼。
阿史那必力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露出一口白牙,颇为可爱。
嵇仪嫔看在眼里,一阵羡慕,转目去搜寻图利乌斯的身影。
刚巧图利乌斯也在看她,两人目光一触,嵇仪嫔忙移了开去,图利乌斯却看得目不转睛。
自前几日离开凤藻望春,他心中混乱一片,便时时刻刻在想着两人间的问题。到后来,甚至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想人还是想问题,“画楼”二字被他以百种方式临摹一遍,才确定了自己的心。
对于汉人的规矩,他很不以为然。在他所知里,即使他们的皇帝或者其他城邦的国王,都只有一位妻子,一个老年人死了,他是太子的爷爷辈,却叫这么多年轻女子替他守寡,委实太不人道。
但是不认同并非等于他不知道这规矩的可怕,所以思前想后,在没有妥善的法子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之际,他竟再也不敢随意跑到她房中盘桓。
那是偷情!
而现在,望着不远处风姿韶秀、梳云掠月的美人儿。他忽然起了成家的念头。
是的,图利乌斯咽下喉头一口口水。他想有个家,想与她生一堆的孩子,陪着她,像太子陪着太子妃那般,在这远离家乡的大殷国江南,好好地过日子。
嵇仪嫔见他几日不出现。心里本是百转千回,柔肠百结,方才撞见他目光,又觉并非无有情义。随众登山的时候,再转头望了一眼,见他还痴痴瞧着自己。又惊又喜,禁不住满面春风。
容汐玦命部下先行,亲自扶辇登山,时而与妃子低声笑语几句,行止如寻常恩爱夫妻,羡煞旁人。
连韬和凌云紧紧跟在他屁股后头,连韬读了金陵风物志。大发厥词,倒把幕府山和燕子矶的来龙去脉都大大介绍了一通,凌妆听说不过百十步石级,料也无妨。便坚持下辇来要与公主等步行。
容汐玦这才交代广宁卫副统领图利乌斯和赵兴农左右两翼护卫,走到前头与陆蒙恩等一同登山去了。
方巧是江南春序正中,百花争望的时节,靖国公府又花了大把的力气,绿树浓荫枝头到处缠绑了红黄二色彩帛和花神灯,江风徐来,涌动万紫千红。令人心旷神怡。
年轻女子们拾级而上,游兴大发,偏有安排在山道旁的仆佣适时地递上彩帛。松阳公主心情愉快,率先寻了条松枝系上。
阿史那必力被萧瑾撞了一膀子。束手束脚地挨上前,在松阳公主绑的位置也绑个了同心结。
刘通等纵声大笑。
陆蒙恩打趣道:“竟看不出你小子有一手,这结什么时候学会打的?”
人这么多,松阳公主羞得看也不敢看他,忙就躲到乐清长公主身边去了。
乐清长公主睇一眼阿史那必力,又望一望前头的车敬之,垂下眼眸,掩饰那一抹失落。
自春耕节见过乐清长公主,车敬之对她的印象就不错。他这人生得虽略粗犷两分,心思却还是细腻的,不然奴隶出身的他也做不到举足轻重的前军主帅之位。近日做汉家打扮,倒也清爽利落,刚毅英武,自忖既定了亲,做出些亲善的举止不仅不丢长公主的脸面,反是替她增光,便故意落下几步,采了道旁一枝并蒂白茶花,待公主走过,递了上去。
刘度等人又是一阵哄笑。
乐清长公主接了花枝在手,对上他黑黝黝的眸子,心头小鹿乱撞,忙拉了松阳公主的手急走几步紧跟到太子妃后头。
松阳公主见乐清分明是欣喜的神色,心里也替她高兴,咬耳朵道:“小姑姑,听说定鼎侯府和羽陵侯府毗邻……”
乐清长公主不觉拿花枝打了松阳公主一下,随即见几片花瓣坠地,顿时心疼起来,口里轻声嗔道:“你就急不可耐要出嫁了?”
“小姑姑是长辈,要嫁也只有您先嫁的道理。”松阳公主打趣一句,侧目见阿史那必力跟在左近,冲着自己傻傻地笑,心头一软,忽然想:“何必逞口舌取笑小姑姑,难道我如今竟不恨嫁么?”
后头的遗妃里头属罗贵人动静最大,此刻正嘻嘻哈哈招呼姐妹们跟着她去挂花枝。
连娟做姑娘的时候一直被人诩是天仙下凡,在杭州城风头也是颇劲,此时淹在美人儿堆中,不由有些愤愤,便大声道:“不是说靖国太夫人办了扑蝶大会么?怎么只见那两对蝴蝶?”
众人随着望去,见花海中,目之所见,倒真的只有一两对蝴蝶。
前头靖国公府相陪的幕僚听见,忙解释道:“各地采买了无数的蝴蝶过来,如今都关在笼子里呢,扑蝶会的时辰到了,自会放出来,到时这山上就到处是蝴蝶了。”
山间的景色本已很好,锦上添花也未为不可,内宫女眷真正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何曾想还能出宫参加这些赏玩游宴,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可着实盼望东宫早日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