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魏朝的形势并不太好,本来国内就空虚,秋狩的时候延昌帝还没有与北边鞑靼谈妥。而且,因为一个进贡来的美人,太子酒后还与对方起了不小争执,真真是丢尽了脸面。自十月底,胡人便开始南下烧杀抢掠,最南边都快到了淮河。
梅茹与平阳先生八月离京,原本是计划去江南、淮南等地走走看看,长长见识,熟料后来经过黄河渡口时,见到死伤惨状,于是就突然改道北上。梅茹怕爹娘担心,根本没敢在信里提这件事。以至于乔氏以为循循早就到了江南富庶之地,正吃香喝辣呢。乔氏还在府里对梅寅说,循循那张小嘴是有福的,就是别吃得太胖,回来不好订亲。
师徒二人一路北上,梅茹千瞒万瞒,没料到中间竟会遇到大哥。
因为胡人屡屡进犯,北边的局势异常紧张,梅湘那会儿正领兵镇守安康,每日在城墙守备巡逻。他眼尖呢,梅茹不过刚进城,悄悄的从马车里探出个小脑袋,梅湘就认出她来。可梅湘又不大敢相信,毕竟前几日爹爹还来信说,循循这两日到了扬州,已经吃上灌汤包呢……梅湘蹙眉,又冷冷打量一眼。
确定那真的是循循时,他心里那叫一个气啊,万万没想到啊,循循这小丫头也会骗人了!
这个念头一起,梅湘气的怒火蹭蹭蹭往上冒,连忙派守城卒将那辆马车拦下来。
自南向北一路走过来,这是前所未有之事。马车里,梅茹正心存疑惑呢,就见梅湘从城墙上蹬蹬蹬下来,穿着盔甲,威风凛凛,却又是怒气腾腾,眼神凶得要杀人了似的!
兄妹二人视线一对,梅茹就知自己行程败露,缩了缩脖子,她被梅湘提溜到旁边狠狠训斥了一番。
梅茹连忙挽着哥哥的胳膊,撒了好一通娇。梅湘才按尊气,又勒令她往南去,或者尽快回京。
梅茹一边服软,一边又小心央道:“好哥哥,你千万别告诉爹娘。”
梅湘最疼她的了,经不住梅茹这样央求,于是勉强答应下来。
他是他们这房唯一的男丁,府里的事爹爹自然悉数写在信中。梅湘亦知道循循被皇后和太子盯上,这回是迫不得已才出来的。看着面前消瘦的循循,梅湘愈发舍不得她受这份苦楚。叹了一声,梅湘问:“打算何时归京呢?明年五月一过,你就及笄了。”循循的亲事还得早点订下来,免得被人觊觎。
梅茹回道:“得看先生的意思呢。”
梅湘对平阳先生抱拳行了个礼,压低声,提醒道:“先生,按朝廷最近的意思,年后北边可能会有场恶仗,还望先生尽快安排归京或者提前南下,不然恐有不妥。”
听到这话,平阳先生平静的点头,梅茹却是一番诧异:“怎么又要打仗了?”
从前年冬天开始,连年征战,不说百姓,就是国库也吃不消。这两年本来应该守住城池,好好休养生息,给大家一个喘息的机会……现在主动去挑起战争,未免显得太过急促。
梅湘叹了一声,道:“北辽鞑子前些日子到了淮河,太子在那儿吃了一记败仗,回京之后甚是不服,所以便向圣上建议……”
想到太子,梅茹蹙了蹙眉,没再接话,只先与先生去城里客栈落脚。
兄妹二人如今难得见面,这日夜里,他们也没有再提那些糟心的事,只聊了聊府里近况。提起玥姐儿,梅湘自然是掩不住的欢喜之色。他身上还带着上回梅茹画的玥姐儿像呢,如今喜滋滋的拿出来。梅茹比划道:“玥姐儿如今又长大不少,我都抱不动她了。”想到玥姐儿出生之后,梅湘还没见过呢,梅茹又问:“哥哥,你何时归京啊?”
拿着画像的手一顿,梅湘涩涩笑道:“等打完这些仗,我再回去吧。”
回去了,也再没人等他。
若是他又犯浑,不管不顾去寻她,或者再跟胡三彪打一架,那真是让人笑话了。
梅湘默然。
察觉哥哥面色不对,梅茹连忙又说了几件玥姐儿的趣事。梅湘笑了笑,道:“快歇着吧,你明天还要上路呢。”
匆匆见一面,又得分别,梅茹这么想着,心里便发酸,还极舍不得。
梅湘独自从客栈出来。外面是真冷啊,他呵了一口气,满是迷蒙白雾。
翌日,梅茹与平阳先生从安康府出来,再继续北上。梅湘骑马送了他们一程。分别前,梅茹眼睛湿漉漉的,还不忘叮嘱:“哥哥,千万别跟爹娘说。”梅湘点头。那马车渐行渐远,他定定看着,又见循循从车帘里探出来脑袋,不棕头张望,梅湘眼底忍不住就泛起些潮湿之意。
他和循循真是两个小没良心的,不在爹娘跟前尽孝,就知道乱跑,偏偏乱跑也不敢让爹娘操心,还得这样死死瞒着……梅湘叹气。
且说越往北走,境况确实越不好,大好河山满目苍凉,让人看着难受。
其实不用梅湘叮嘱,梅茹一行在二月初的时候就只能重新返回南边。北方雄州、大同各地全是备战的硝烟,守城官兵已经不让人继续往北去。
那时候路上的流民越来越多,都说要打仗了,大批大批往南边逃难。官道上满是逃难的人,其他各州又不敢开城门放那些流民进去。天寒地冻间,只能几人蜷在一处,连口吃得都不多。抢东西的不计其数,闹得人心惶惶。若是死了,有张草席卷着算不错的,梅茹很多时候就看到那些死掉的直挺挺躺在路边,连个铺盖都没有。
后来,梅茹都不忍看了。她坐在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