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去看了趟公子高。
高的脑袋受了伤,虽说天热,但到底是年轻,他好得挺快的。赵高去看他的时候,他都能在院子里练剑了。
在赵高看来,这一招一式比划得挺花哨。真要上阵杀敌,他不行!
高收了势,打趣他:“中车府令这个时候才来看高,就不怕高生气,躲着不见?”
赵高夸张地摇摇手,说:“咳,赵高如今沾了一身的晦气,若早早上门来,万一公子的伤愈合得不好,那还不怪怨到赵高头上吗?所以,晚点来,等晦气散得差不多了,才好带着明媚的心情来送个问候。”
公子高哈哈大笑,要说晦气散了吗,这哪儿说得准呢?
他招了招手,让仆人招呼客人,他自己则擦了擦汗。
赵高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就这么大个咸阳,能有多少事是瞒得了人的呢?
何况,赵高这几件事都发生在街上,想让人不知道也难呀!
灾祸嘛,谁家没有?可是关于灾祸的解读,就可以看出这人的行情和处境了。
不过,他也真是纳闷,赵高这么个好把式怎么会接连从马上摔下来呢?
他也不客气,看了眼赵高,就戏谑地问起这事儿。
赵高无奈地摇摇头,看看左右,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公子高说:“公子,赵高说实话,你信吗?”
高一看他那凝重的样子,倒不好再玩笑了,他收束了笑容,点了下头,示意赵高说下去。
赵高说:“公子,赵高两次摔下来,都是人害的!”他说完这话,便顿住了,认真地看着高的反应。
高一下子皱起眉头,吸了口凉气。
赵高接着说:“公子,以赵某的本事和做事的态度,这种事怎么会接连发生呢?每次出行,赵高必然是反复检查的,即便家里下人过了手的,赵高自己也要再过一遍。不是不信任,而是职属上的习惯。可是,唉——”
“有证据吗?”高问。
“证据?”赵高错了下牙齿,愤恨地说:“当然有!那马的屁股沟子那里,肉最嫩的地方,被人射进去指头肚儿大的铁砂!”他说着,就撮起手指比划了一下。
“铁砂?”
“嗯,铁砂!”他长出了一口郁积的闷气,抬头看着院子里的柿子树,感慨地说:“这人不简单呀,能在行动中把位置找得那么准,还不被赵某发现,这是多大的本事呀!”
这到这儿,他也确实懊恼,咸阳有这等高人,他以前怎么就没留意呢?
并且,事情发生时,他也确实不在状态。
第一次是在雨中,雨声太大,周围的声音混杂起来,确实发现不了啥!
第二次是在街上,当时,他正想着找侍妾生孩子的事儿,路过的是铁匠铺和木匠铺,各种声音也挺嘈杂,可是,大白天的,事情它就是发生了!
他现在都能想起从马上摔下来的恐惧和愤怒。
他娘的,那时的天空贱兮兮的那个蓝!
公子高问:“为什么这事儿不报官?”
赵高叹了口气,坦诚地说:“第一次没报,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怕人看了赵某的笑话,觉得赵高整天得罪人,终于被人报复了。可是,第二次发生的时候,再去报,就得把第一次的事情也报上去,隔了那么长的时候再报,那不会让人猜测吗?”
“猜测什么?”
赵高说:“哼,猜测嘛,当然是想怎么猜就怎么猜,无非是赵某怕了,有那么大的事儿都不敢告官;或者还会说,赵高不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惹得别人非要杀而后快!……而且,即便没有猜测,起码一个不相信司法的帽子是有了。”
“啧、啧、啧!”公子高不能认同地摇摇头,他说:“这件事是府令大人想多了,第一次报了也就报了,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引出这么多说法。看看现在,大人的处境……”
赵高承情地点点头,这件事,他做得确实太优柔了。他总是思虑太多,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就像娶高端寡妇的事情上,他早娶了郑素家的九儿,大事也就安定下来了,结果观望了些日子,事情就出现了那么大的变化!
要说他近年来做是最坚决的一件事,还是把小寒送进宫!
就是那短短的几天,公子扶苏一离开咸阳,小寒接着失踪,李府和胡家到处找人,他马上就想到了对策。
结果,这件事做成了!
皇上嘴上不说,可是那少年情春、神思不属的样子,不就是最好的嘉奖吗?别人孝敬皇上再好的弓马,哪能和他送给皇上的东西相比呢?
他送给皇上的是生命的体验,这是换个人就能复制得来的吗?
现在他跟公子高坦诚那铁砂的事情,但却决口不提对大公子的猜测。公子高不是笨蛋,他知道了这件事,也必然有他的想法,倒不用他把什么都摊开了。固然,他们兄弟之间是竞争的关系,但由他的口说出来,那就有挑拨或抱怨的意思了。这会弄得分子高也无法表态,倒不如就让他那么猜测着,还能表现他的忠厚和坦白。
“今后,当出手时就出手,可不能左右掂量了!”
“是,可不能左右掂量了。”
两人说完这话,心中有些微动。相互看了一眼,又笑着错开眼珠,一个说叨扰了,一个说劳您惦记,要常来啊,礼节性拜访就结束了。
高把中车府令周到地送出大门,是他亲自送的。
对于赵高说的事儿,他确实挺上心的。这不可能不让人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