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佳节将至,街市头上处处桃符飘红,喜气盈天。哪怕是冬夜垂降,仍有许多楼台高悬明灯,喧嚣不断。我搓着手往掌心里呵了口气,跺跺脚下寒意,望着帝都街头各家敞亮的铺子,一时竟不知微微有些茫然,不知该给阿肆带些什么好。
犹记得当年,我与他在西山县相依为命时,一到冬天他最爱吃的便是的烤番薯,为此我两连偷带顺摸遍了西山县每一块番薯田。我两无处为家,便躲在县外的破土地庙里满心欢喜地将怀中番薯一个个小心埋进炭渣子里,那时候我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外面鹅毛大雪纷纷而落,庙里一堆暖融融的炭火和几块外焦里嫩的烫番薯。
活着,能动能说能重新脚踏实地,看到这山这河,还能吃上热滚滚的番薯,偶生足矣。
可不幸的是,我与阿肆有眼不识泰山,偷到了于县令小姨太的娘家,一朝被捕,押入大牢。不过,自此也让我发掘出另一条熬过漫漫长冬的好途径。
而现在呢,不论真假。好歹我也是大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女了,倘若买两个番薯带去看他一来显得我小气,二来显得我小家子气!我东张西望,寻思着去哪买一些看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好吃的……
这一望不要紧,琳琅灯火间我似瞅见了一个身影——纪琛?
我正要凝神细看,跟着我的江春儿先炸毛跳了起来:“殿……小姐,那不是六王吗?”
赶在纪琛回首前,我手忙脚乱地捂住江春的嘴将他拖到角落里躲好,忍着砰砰跳的小心脏骂道:“大惊小怪什么!叫他发现了我们还怎么跟踪他?!”
“……”
待江春老老实实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平稳住了心态,不会见纪琛而色变后我方松开他趴在墙根紧张看去。站在玉铺前的纪琛朝这边淡扫两眼似乎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在我噗咚噗咚的心跳声中他回过头去。寒风之中他身挺如松,一副面庞虽然没有血气却也不见恹恹病色,倒是在淡淡光晕的照应下显出几分青年儿郎的清俊翛然,令人望而向之……
我被自己平地里蹿出来的想法忽地惊了一大跳,呸呸呸!我顶天立定,三观端正的一只偶,既不想luàn_lún也不喜受虐,怎么会看上纪琛的美色呢?!
自我斗争激烈之时,玉铺之中走出一人,身容婀娜:“六叔~”
帝都之中,侯门贵女,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纵我见过美色无数,此女仍是令我眼前一亮,好似霞光入目,光彩夺人。
更别说那一声娇嗔,听得便是我这个女子也心软了三分。
软归软,我脑子却在高速运转,她叫纪琛六叔,必是与我同辈的皇亲,而此时在京中宗室女,也只有一个提前入京康王的女儿了。那么……她就是那个卿卿?
才到这,女子已自禀身份:“卿卿让您久等了。”
她甜甜一笑,莫说市井之中路过的男子,连着纪琛也是一愣,随即微微笑道:“还好。”
我从没见过纪琛脸上露出如此温柔平和的笑容,每一次与我独处时他的脸上除了冷笑就是嘲笑,如果笑容能伤人,我的身上已经被他戳了一百零八刀,刀刀见血!不幸中的万幸,我得天厚顾,一副身躯刀枪不入,金肝铁胆的
所以眼前这落差巨大的画面,只是让我失去了偷窥下去的欲/望而无半分失望:“走了,买红薯去了。”
江春仍看得津津有味,在纪琛他们即将相携而去时撸气袖子大咧咧地就要跟踪过去,走了两步被我一把扯了回来,他不解:“殿下,怎么了!这么好的捉奸机会,不,是捉赃机会!京中亲王串通藩王……”巴拉巴拉。
再然后的话被我用钱袋塞住了他的嘴,串通你个蛋,没见着纪琛的小心腹江流就躲在五步外的房顶上吗!
拖着江春走了两步,我回头看了眼,灯火之中已不见其身影。此情此景,莫名令我想起书房里的一副画卷,画卷上空白一片,唯角下一行小注:
蓦然回首,阑珊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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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镇国公府中,阿肆见我从怀中掏出的烤番薯,两行眼泪顺着面颊就落了下来。
他吃得满嘴香甜,而我却无多少胃口,见他吃完一个顺手将自己的也递给了他:“吃不够还有。”
旁边的长汀咽咽口水,神情略有哀怨:“殿下~~~”
他抹抹嘴,看看番薯又看看我并不接过去:“小白,你今日心情不好吗?”
我与长汀都是一愣,他慢吞吞说:“以往你为了同我抢吃的,总是与我争得面红耳赤。今日你……”
“今时今日,不是不用争了吗?”我勉强一笑,转移话题道:“你在镇国公府住得可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
“住得惯!住得惯!”长汀赶紧将话接了过去,生怕我从将阿肆接回东宫一样,更是揽着阿肆肩膀称兄道弟:“我与阿肆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他想在这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镇国公府大得很!”
我瞅瞅热情如火的他,又瞅瞅别扭挣扎的阿肆,总觉得脑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
今儿来找阿肆,不单纯为了看看他伤势,里外没外人,我坐得近些:“阿肆,你可想回家?”
“家?”他茫然看我,眼睛猛地一亮,捉住我双手:“糖糖!我们是要回西山县了吗?”
这傻孩子,真是狗官虐我千百遍,我待狗官如初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