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鳞儿提着那尾丑鱼,回到村庄。天色麻麻黑,一个幽静的小院中,高大粗壮的梧桐树洒下暗影。树下一面大青石桌,桌旁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须发乌黑,眸光湛然,只是白净面容上皱纹已生,着一袭青衫,徐徐喝茶,周身竟有一层读书人的儒雅俊逸之气。
隔着篱笆,水鳞儿举起那尾鱼叫道:“爷爷,我给你捞回来啦!你要清蒸还是炖汤喝?”
水爷爷放下茶杯,前后打量她,诧异道:“怎么你一个回来了?”水鳞儿道:“我一个去的,当然一个回来啊!”水爷爷厉声道:“你救的人呢?你没在海上救到一个年轻公子吗?”
水鳞儿笑道:“有啊!爷爷我今天做了个大好事,救了一个……”忽然面色一变,惊疑道:“爷爷,你怎么知道我在海上救人了?”
水爷爷不答,只是追问:“既然救了,他人呢?到哪里去了?”表情甚是焦急郑重。
水鳞儿从未见爷爷这般样子,赶忙柔声道:“我救了他,在沙滩上遇到李幼迦姐弟,他们把人带回李府了。那个人随身带了把剑,好像是个会法术的剑侠,但是他大概受了伤,一直昏迷不醒,李家仆人背他走的时候,我看到他背心有伤口,衣服也被血染脏了。李潮音说带回去请李老爷救他,我想李老爷医术是最好的,一定能救活他,就让李家姐妹把他带走了。”
水爷爷听着,面色沉缓下来,伸手在大青石上一抹,那石桌上立时闪出青光,隐隐显出一个八卦图。水爷爷袖子一抖,四根筷子般的木棒落在八卦图上,两根在下,两根在上,口中叹道:“坤卦,顺应形势,好吧。”
石桌青光敛去,水爷爷拉住孙女的手,走进房中。水鳞儿道:“爷爷,你又算卦,那你算没算我差点被风浪扑了,落入海里淹死?”水爷爷坐到窗前道:“你的水性,海水翻个个儿也不会出事!”水鳞儿笑了笑,问道:“你算到我今天会在海上救人吗?他是什么人啊?对了,爷爷不是说算卦是泄露天机,会遭天谴,不能多算的?这两年你都不算了,怎么今日又算卦?”
水爷爷看着孙女,目光深邃如海,沉声道:“鳞儿,因为那个人……那个人他是你此生命定的靠山,爷爷带你住在这小渔村,等了十五年,就是在等他的出现!”
水鳞儿扑哧一笑,撒娇道:“爷爷,一个陌生人怎么可能是我的靠山?你才是我的靠山啊!”
水爷爷闻言面容一动,眸光中透出说不出的欣喜,然而又化成一阵凝重,慈爱道:“鳞儿,这个人确实是你的靠山,他不是陌生人,以后有了他,你就不会再出事了。从今天起,你就去跟着他吧,他到哪里,你就到哪里,一步也不要离开。”语气又是期许,又是不舍。
水鳞儿听得云山雾罩,疑惑道:“爷爷,我怎么能跟着他?我和他素不相识,再说,再说我长得这么丑,寸步不离赖着他么?他那样的人,肯定会讨厌我的,我才不要。”
她虽然是个渔村乡野小丫头,这点自知之明和骨气还是有的。平常在村里,什么二狗三丫还嫌弃她,这般莫名其妙硬去跟一个仙人般的剑侠,岂不是叫李幼迦她们笑掉大牙。
水爷爷摸了摸孙女的头,像是端详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笑道:“他不会讨厌你,天上地下,你是他唯一最珍爱的姑娘!”
水鳞儿正在倒水,小手一抖,水全流到桌上,嗔道:“爷爷,你也说大话?你没看到,那个人长得那么好看,真的不像个凡人!我长得丑,他要是喜欢我,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你看看这些年被剑侠们抓住的妖兽,每次在镇上杀掉的都是丑的,相貌可爱的就留下来当宠物了!爷爷,在这个世上,除了你,没有谁会不在乎我的脸,却说什么纯洁啊、善良啊、可爱啊什么的最宝贵!”
水爷爷喃喃道:“爷爷喜欢你,那个人也喜欢你,如果他知道所有的事,不会在乎你脸上的胎记的。”
“怎么会?”水鳞儿放下水壶,叹了口气,语音柔缓道:“爷爷,我在想,其实哪个女孩子不纯洁、不善良、不可爱了?还是长得好看些,才会显得更纯洁、更善良、更可爱吧。像我这样,就算是又纯洁、又善良、又可爱,也没有人会看到,更没有人会在乎。”
水爷爷瞧着孙女儿右颊上丑陋的胎记,听她一串绕口令,口气忧愁,突然惊觉孙女原来为这块胎记的烦恼,远比自己想象的深重。叹息一声安抚道:“鳞儿,爷爷说了,这块胎记你不要在意,等你十七岁时候,自然就会好的!”
水鳞儿道:“爷爷,这胎记既然是生来就有的,那就是我的,虽然丑陋,可我也习惯了。我跟爷爷住在这小渔村,过得开心,不愿意跟一个陌生人去别的地方。”
水爷爷道:“傻孩子,你记住,两年后你十七岁,这个胎记会消失的。还有许多事,你都会记起来,你不会在这小渔村一直生活下去,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听爷爷话,去收拾收拾东西,跟着那个年轻人,不要离开他,等到他伤好了,回到天……家的时候,一切就有希望了。”爷爷望向窗外远处的大海,眼光幽深。
水鳞儿轻轻蹙眉:“爷爷,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可是鳞儿真的不要离开你,不想去跟着一个陌生人!”水爷爷道:“鳞儿!听话!”
水鳞儿摇摇头:“爷爷,我先去做晚饭吧。”转身到院中去取那尾丑鱼。忽听得背后一串掏心挖肺的咳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