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鹊桥宫中夜宴方毕,一簇簇璀璨烟火在夜空中炸开绚丽火花。墨白将我拉上屋檐的琉璃瓦,璀璨烟火如同华丽旧梦,瞬息即逝,我抱起酒坛一口气灌了半坛酒,只觉得醉意瞬间涌上来。
“这坛酒性烈,慢些喝。”
他说着,伸过手来抢酒坛,我躲开他,仔细地看他,五彩的烟火将他鼻梁上的面具映成彩色。为什么,一样的玄衣,一样的墨发,一样修长的手指,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情景,为什么不是一样的人呢?
我仰在星空之下,空气中传来宴席的嘈杂声,遥远的仿佛另一个世界,色彩斑斓的火花在眼底升起又坠落,身侧酒香萦绕。“为什么你不是他呢?”我喃喃:“你们明明这么像,有时候我看到你就在想,你若是他,那该多好啊。”
“你的那位故人,是他送了你这柄步摇,他叫李湛,是十四年前已薨逝的唐敬宗,是不是?”
我撑着地半坐起来,看到他一只手摩挲着步摇上的“湛”字,幽深的眸子里是我看不懂的神情。“你方才一脸震惊,不是震惊我出现在这里,而是把我当作了他,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把我当作他?”
我张了张嘴正要回答他,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想要我回答,他只是在自顾自地问。“你有多喜欢他呢,阿源?”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到底有多喜欢他呢?
深知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太过虐心,墨白转了转一直把玩在手里的扇坠儿:“我在佛缘镇意外听到了一个故事,你想不想知道?”
我着实没有心情,但也含糊一声:“嗯。”
他说的这个故事其实并不算是故事,更像一桩秘辛。
会昌二年,也就是李瀍即位的第二年,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旅人进了佛缘镇,这也没什么稀奇,当时朝廷虽没大动静,但已经开始为征讨回纥做准备,各地赋税比往年翻了好几翻,有食不果腹者沦为浪人很是常见。
这个旅人却不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倾城绝色的女子。镇上人说,虽然当时女子怀着身孕,衣衫也破烂不堪,浓丽的眉眼却叫人一眼便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尤其那双眼睛,生的空灵动人。
这对奇怪的组合自然很快引起了镇上人的注意,女子到镇上的时候已近临盆,没几日便在一家偏远的小医馆内生下一个孩子,可也就在当天夜里,小医馆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黑衣人团团包围。这医馆地处偏远,周围并没有住其他人家,但医馆紧邻着一弯净湖,第二天踏春的人们泛舟于净湖上,发现湖中飘满黑衣人的尸首,那个女子的尸体被水冲到岸上,乞丐和孩子却消失不见。
墨白顿了顿,看我蹲在一边对他的故事丝毫没有兴致,便止住了,问我:“你觉得那个乞丐会是谁?”
我原本沉浸在伤感之中的确没有兴致听他讲的这个故事,但听到此处却来了兴致:“难道是……李怡?”
李怡力排众议立靖怀为太子,其背后原因是为报答其母的舍身救命之恩,这件事已成为宫中尽人皆知的秘密,想到是李怡简直是见自然而然的事。
“那诞下一子的女子,你觉得,又会是谁?”
我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不就是个和李怡有了**的女侍卫么?”
“……”墨白有些无语的看了看我,觉得着实不该高估我的智商:“是瑶湮。”
我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据理力争:“不可能,救李怡的女侍卫已经死了,正因如此李怡才将她的孩子立为太子,怎么可能还活着,更不可能是瑶湮。”
“若没有噱头,也称不上个好故事了。”他闲闲道。
当年净湖畔的女子确是倒在黑衣人中,但气息未绝,佛缘镇是个地小人稀的偏远山镇,大唐建国几百年和外界都没什么联系,安史之乱爆发后战火延及整个大唐却没烧到佛缘镇,猜测就是因为史思明嫌这地方太小,放弃了攻打的念头,只把凤翔城搅了个底朝天。所以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镇里人突然看到如此血腥的场景竟都吓傻了眼,没人敢去收拾尸体,也便都以为女子已经死了。
巧的是那天正好有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道士路过佛缘镇,将那女子救了,后来人们便听说那女子流落到西境,被李瀍接进宫作了瑶妃。
我对他这个故事的结局颇为怀疑,因为瑶湮被李瀍接入宫中分明是李怡一手精心安排。我想,若他所说的这个故事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太古怪了。
就算那个女侍卫真的是瑶湮,既然她还活着,李怡为什么说靖怀的生母已经死了?不过就我多年在宫中的经验,一般明令昭告天下的都不是真的,秘辛啊传言啊反倒有几分可信。
天上的烟火渐渐停歇,遥望夜色下的万里山河,如同狼毫笔勾勒出的一幅水墨。俯视鹊桥宫,宴席已完全结束,宫外的人却没有丝毫散场的意思,人群反倒越聚越多,声音也更加嘈杂,且人群中多了很多持火把的人。
我诧异道:“难道人们玩得不尽兴,又添了一出火把表演?”
墨白朝底下望了望,起身将我拉起来:“不是火把表演,是神策军,定是年夜宴上出了大事。”
墨白带着我离开含元殿,他推断夜宴上发生了大事,而我想在宫中夜宴上除了有刺客行刺皇上外,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称得上是大事,我猜或许是李怡刚一上任便雷厉风行地推行新政惹恼了某个有深厚背景的朝臣,朝臣一怒便派了个不要命的人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