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晁凰之后,我启身离开了大明宫,晁凰为我穿上最隆重的华服、她封后时的凤袍一路相送至长安城外。我和她都清楚其中含义。
这一次离别不只是天各一方,也是生离死别。这一别,再相见就是一个在墓碑前燃香,一个在青冢里长眠。
我含泪背上行囊,开始浪迹天涯,四处打听有关墨白的下落。我总想着,如果墨白知道有个姑娘正在天南海北的找他,他一定猜得出是我,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在某个草长莺飞的黎明,在我醒来时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洋洋自得地问:“这一次,你可知错了?”
我怀着这样的期盼从长安一路南下,寻找的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红梅花开花落几回,他却从不肯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以为凭我们的缘分,我该是很快就能找到他的,就像我所见过的诸多缠绵悱恻的爱情,无论相隔千山万水缘分都能牵扯着彼此都能走到一起,可我远没有那些故事里的主人公幸运。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他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故意躲着我,让我漫无目的地苦苦寻找,他才解气。我想,若真是这样,我就更应该努力的找他,直到他终于怒气消了,回来我身边。
公元八七七年冬,元昭太皇太后晁氏,殁。
唐僖宗李儇为其戴孝上朝三月,追封元昭太皇太后为盛德太皇太后,陪葬宣宗贞陵,追封其姊为紫鸢太妃,其骨灰亦陪葬贞陵。
长安城传出晁凰病故的消息时,我刚刚进入信州境内。我紧紧攥着她送给我的那枚令牌,那个用了一辈子陪着我的人,她对我说,她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我,可我却没能在她临终之时陪在她身边。我拼了命的天南海北找墨白,可她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我寄书信给她,告诉她我已经找到他了。
……
当年李晔禅位让贤后,李儇便将信州赐给李晔做封地。信州多山。城南有一片低矮的丘陵,名曰诸葛坡。我远离长安,不能去皇陵祭拜晁凰,便想择个清幽之地为晁凰洒一杯薄酒。
诸葛坡上漫上遍野长着同一种花,相传三国时期诸葛亮率军路过此地。军中粮饷用尽,军队又被敌军包围,诸葛亮遂采此花的嫩梢为菜,为战士充饥,一举打了胜仗。后来人们便把此地命名为诸葛坡,把这种花命名为诸葛菜。
再后来,因这种花每到农历二月便开蓝花,遂又名二月蓝。
听信州百姓说,每逢二月诸葛坡上二月蓝花开时,漫山遍野如同蓝色海洋。浪涛翻滚,亦梦亦幻。
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
信州在江南,即使寒冬腊月也不会下雪,我去往诸葛坡的时候,适逢下起瓢泼大雨。道路泥泞,我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行至诸葛坡顶,放眼望去,连绵千里的疆域笼罩在朦胧雨雾中。
我取出一壶酒,洒到地面上,雨水湿透了酒香。
“闻起来似是一壶好酒。是在祭奠何人?”
鞋子踏过水洼激起的声响伴着带有笑意的声音走近,我猛然回头。
一个素色长袍的道士,八字胡,一手撑伞。一手搭着云展,笑盈盈停在我面前:“多年不见,姑娘别来无恙。”
恍然以为是墨白,结果事实让我十分失望,我一脸嫌弃地离他远了两步:“我不算卦,别跟我套近乎。”
道长停住脚步。捋着八字胡笑笑:“姑娘是忘了当年贫道远道而来为墨公子送书信,还是忘了当年懿宗皇帝戾火袭身时贫道助姑娘打开了他的心结?”
我上下打量他,不可思议道:“你是……当年那个……年轻道长?”
道长仍旧捋着八字胡轻笑,不语。
我方知自己说错了话,不自觉的用了“年轻”这个词,这许多年过去,他早已不再年轻,眉宇间已填了多年沧桑。
能够再次偶遇实属不易,而我一时想不起能和他聊的话题,想来想去,唯独想到与他同出蓬莱的那位老道士。“老道长可还好?”
“你是说师叔?”
我点点头,他抚了抚八字胡:“他老人家在懿宗年间就已经故去了。”
我投去抱歉的目光,同时又有些诧异:“原来蓬莱仙人也会生老病死啊。”
“姑娘说笑了,一个硕大的王朝都有气数将尽的时日,何况区区血肉之躯。”他对生死似乎格外看得开。
“我还以为道长早已回到蓬莱修行,难道道长一直在中原游历?”
道长笑而未答,向我身侧张望两眼,将话题引开:“怎么不见墨公子人?”
我不知如何跟他说我和墨白已走散了好几年,这是我的伤心处,我也不想叫外人知道,便支吾一声:“他……还在凤翔,我一个人……出来玩。”怕他不相信,我特意补充了一句:“你也知道,他整天写写画画,我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出来走走散散心,欣赏一下大唐锦绣河山也不错……”
“哦?”一直笑而未语的道士终于笑出了声。
我的谎言似乎被他一眼看穿,我竟一时忘了,他们这些蓬莱人会占卜之术,恐怕在我说谎之前就已经卜出了真相。我耷下脑袋,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问,害我尴尬。
他又似并没有识破地纳闷问:“墨公子难道不知道如今天下形势?怎么放心让姑娘你一个人到南方来……”他思索着一个合适的用词:“来游山玩水?”
不知他是真的纳闷,还是仅仅给我个台阶下,不过既然台阶摆在这里,我也就赶紧顺着台阶下来,将话题引开:“道长